眼瞅著不遠處輕雲消散,中環高大的外資建築群逐漸出現在城市邊際線上,虞珂的心已經不在這裡,早已飄到中環彙豐銀行15樓的辦公室裡。她的爸爸恐怕正因為戰後兌錢的事情焦頭爛額,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惦記她這個女兒。
虞珂全靠胡思亂想,打發看到戰後敗景後的內心衝擊。
就在這時,咻咻咻三聲破空聲響起。
不是導彈,而是一些…更恐怖的東西。
下意識的,所有人都朝空中望去,隻見三艘敵機緊貼著建築物飛快劃過,隨後消失在某座高大的建築後麵。
這還是虞珂第一次肉眼看到敵機的存在,那麼清晰,那麼精密,又那麼的…靠近。
就在大家以為敵機隻是路過的時候,忽然,嗡嗡嗡宛如蚊子叫的機翼聲再度響起,而且聲音由小逐漸變大,明顯是正在靠近的模樣。
幾乎是聲音重返的瞬間,電車速度驟然加快。
明顯是電車司機也慌了。
司機踩實了油門,將原本隻有20-30碼的觀光巴士開出120-130跑車的即視感。
虞珂還是愣了兩三秒後才意識到——天啊,敵機返回了。
是單純的返航,還是注意到他們了所以才返航?
她不敢細想。
車內的乘客也不再像最開始那樣淡定了,細碎的講話聲伴隨急促呼吸接連響起,慌張的情緒正在車內蔓延開來。
虞珂立刻看向一旁的宋聞。
雖然他們才相處了一天一夜,但她已經養成了遇事不決找宋聞的習慣了。
而宋聞也是一如既往的靠譜。
他的眉頭蹙成一個深深的川字,手上動作不停地解開他們的安全帶。隨後,他的目光落在虞珂的小腿上,強硬地說:“把鞋子脫掉。”
虞珂低頭看向自己的鞋子,是迪奧的新款,還是上個月回國的時候獎勵自己的禮物。
但她沒有反問宋聞為什麼,二話不說就把鞋子脫掉了——不知不覺中,她對宋聞的信任竟已那麼深,幾乎到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的程度了。
虞珂的行李很多,明顯是帶不了這雙鞋子了。
她將鞋子留在座位下來,也不知道這雙名牌的下場是被人帶走還是被炮火燒毀,虞珂希望是前者。
就在她以為她要赤腳跑路的時候,宋聞忽然脫掉自己的帆布鞋,彎腰替虞珂穿上。
這還是虞珂出生至今,和男人做過最親密的事情——宋聞握住她的腳心,將它放進帆布鞋裡,□□的手感就像麻醉針,順著血管一路攀爬到她的心臟,虞珂也因此心臟砰砰亂跳。
等宋聞再直起腰的時候,她腳上正穿著宋聞的鞋子,鞋帶繃得很緊,鞋子死死卡在她腳上。
宋聞,隻穿著一雙白襪。
虞珂看著鞋子,就像看到兩人對換的處境,心裡雜七雜八竟不知道從何開始胡思亂想才比較好。
好在現在的情況不是一個春心蕩漾的好時候,就在宋聞把自己的鞋子脫給虞珂的時候,炮火居然落在了電車後頭的道路上,掀起一層熱浪。
熱浪夾雜著碎屑,毫不費力地追上前麵的巴士,落在眾人的頭頂上。
最可怕的是,這不是敵機的攻擊,而是香港方高台發射站的反擊——他們一來一回的對峙,竟然將這輛小小、可憐的巴士夾在中間,成為名副其實真正意義上的炮灰。
又一聲巨響響起。
這次是落在車前。
與此同時,電車驟然刹停。
開足120邁的車子突然停下,連帶著乘客全部失去平衡,朝前飛撲而去。前排還有些可憐的乘客還被壓在下麵,尖叫、央求著大家儘快離開。
至於虞珂和宋聞?他們早在司機刹車的瞬間就奪門而逃了。
虞珂甚至沒反應過來他們是怎麼從二樓下到一樓的,等回過神來,她正被宋聞拉著,在狼藉的街道上一路狂奔。
餘光間她還看到電車司機和售票員也下車了,丟下一車子乘客狼狽逃跑。
炮火反擊和空襲同時爆發,擱誰身上不害怕呀?從電車司機棄車逃跑開始,電車內爆發更大的騷亂,乘客們踉蹌擁擠著跑下車,不一會兒就都全散開了。
在虞珂宋聞跑進庇護建築群之前,這輛巴士已經變成一輛空車了,孤零零地停靠在街道中央,散發著悲傷的氣息。
哎。
戰爭甚至沒給虞珂憂愁傷感的時間。
下一秒,炮火聲響起。
虞珂親眼看到剛剛還在乘坐的巴士被炸得飛了起來,離地十米,頓時火花四射,仿佛一場在街道中央燃放的煙花。
沒來得及下車的乘客,恐怕再也無法下車了。
虞珂瞪圓了眼睛,任由橙紅色的光染紅她黝黑的眼眸。這時,一雙溫暖厚實的大手覆蓋在她眼皮子上,擋住所有的火光倒影。
“彆看了,你不是他們。”頓了頓,手掌主人又說:“我不會讓你變成他們的。”
是啊。
虞珂永遠不是死掉的這些人。
幸好,他們跑得夠快。
幸好,她有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