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立起來也還是影子，因此就算看著身體畸形，可朦朧一團立在那裡，看久了也不覺得太可怕。

或許是遊戲規則的作用，克魯亞似乎真的把季風當成了媽媽，站出來的瞬間就緊緊靠住他的腿，親昵地喊了聲“媽媽。”

穆荀川冷著一張臉瞥過來。

大概是察覺到穆荀川的目光，克魯亞朝季風身後躲了一下，又怯生生喊了句“爸爸。”

穆荀川心滿意足的靠回沙發上。

季風：“……要不你來問？”

穆荀川的眼睛忽閃了一下，又裝模做樣的打了個哈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指望他還不如之指望鬼。

季風又瞅了他一眼，緊緊靠著穆荀川坐下，又把克魯亞也拉過來，自顧自問道：“是你害死了姐姐？”

克魯亞像是想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頭搖成撥浪鼓，那雙手也緊緊抓著季風。

雖然沒有說話，但意思很明顯。

於是季風又問：“那是誰害死了你？”

穆荀川眉眼一抬，“你知不知道問鬼怪時有個忌諱？”

季風側頭看他，“什麼忌諱？”

“不問死因，”穆荀川嘴角彎了彎，“因為大多數鬼怪都會發瘋的。”

季風：……

好在克魯亞屬於脾氣好的極少數。

他甚至認真思索了一下，才有意無意地瞥了穆荀川一眼，抓著季風的胳膊道。

“不是姐姐乾的。”

很好。

此地無銀三百兩。

如果有一天江頌死了，大概率也會以這種方式把他這個哥給賣了。

穆荀川也跟著笑了一聲，他的笑聲很低，但克魯亞卻全身跟著一顫。

他似乎是在怕穆荀川，或者是在怕穆荀川扮演的陳先生。

季風思忖了片刻，索性換了種方式問：“可以和我說說你和姐姐之間的事嗎？”

克魯亞卻突然沉默下來，雖然沒有眼睛，但季風能感覺到，他似乎是在上下打量自己。

於是他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就聽克魯亞終於又開了口。

“我和姐姐之間的事情，媽媽全都知道的，”他聲音中聽不出起伏，說出的是陳述句，“你不是媽媽。”

季風一愣，手心都出了一層冷汗，“我……”

還沒想好該“我”些什麼出來，就看克魯亞又歪著腦袋思索了一陣，“但你想幫我阻止米蘭阿姨，是個好人，我願意告訴你。”

真是個好孩子。

季風欣慰的笑起來。

既然克魯亞不追究，他自然也懶得解釋，於是替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聽克魯亞講故事。

那孩子嗓音嘶啞難聽，講起故事來卻莫名悅耳。

“從我出生時，姐姐就一直陪著我，她長得很好看，笑起來像朵玫瑰花，可我一直生病，長得很醜，所以姐姐給我起了個名字，叫克魯亞，意思是醜陋的毛毛蟲。”

“但我知道她也生病了，因為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看不見她。”

“最開始她坐在枕頭旁邊，還會跟在媽媽身後偷溜出去，我每次都替她瞞著，但是有一次，她出去乾了壞事情。她不知從哪裡帶回了一隻叫米蘭的布娃娃，她把米蘭放在我的枕頭邊，那隻布娃娃瘸了一條腿，長的很怪，我被嚇哭了，想要告訴媽媽，但推門進來的卻是爸爸，姐姐嚇得躲進床底下。”

克魯亞說話時，腦袋歪了歪，像是又瞥了穆荀川一眼。

“我爬到床下麵找她，卻發現了一個好看的布娃娃，那也是姐姐，兩個姐姐一起把我抱回床上，她們都愛叫我克魯亞。”

他說到這裡，語速突然加快，聲調裡甚至能聽出幾分驚恐。

“我把另一個姐姐藏在被子裡，但是爸爸還是發現了她，他把姐姐帶走了，那天家裡來了好多人，奶奶抱著姐姐走來走去，我問媽媽他們在乾什麼，媽媽說在給我治病，還說隻要燒掉布娃娃，我和姐姐的病就都會好了。”

“我開心壞了，如果病好了，我就再也不是醜陋的克魯亞了，那天我在媽媽懷裡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屋子裡靜悄悄的，姐姐血淋淋的站在床邊看著我，我從床上坐起來，看到地上躺著滿身是血的布娃娃，娃娃臉上，頂著媽媽的臉。”

“她把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變成了娃娃，她說玫瑰園壞掉了，是毛毛蟲吃掉了玫瑰花。”

“我不是毛毛蟲，我隻是克魯亞，可是……”

似乎觸及到了最痛苦的回憶，克魯亞突然哭出聲，沒有淚水，隻有滿屋子的嗚咽聲。

“姐姐沒殺我，我卻真的變成了一隻毛毛蟲。”

季風垂眸認真聽著，知道他是講完了，嘴巴張了張，還沒想出應該接點什麼話，猝然聽到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

克魯亞被嚇了一跳，頭也不會的鑽進影子裡。

就聽門外悶悶地響著一個聲音，“哥，是你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