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行數日,林珩一行離開天子城邑,進入晉侯封地。
公子歸國的旨意早出上京,依禮,諸侯當遣卿大夫迎接。偏偏晉侯反其道而行,在林珩歸國途中幾次三番派人截殺,更不許守邊氏族出迎。
這且不算,隊伍前往肅州需渡過灤河,縣大夫提前命人移走船隻,不許船夫出城,明擺著為難。
“欺人太甚!”茯苓推開車窗,眺望緊閉的城門,憤憤不平道。
林珩緊了緊身上的鬥篷,借半開的車窗向外望,目及夯土構築的城牆以及城頭閃過的身影,心頭微沉,麵上卻不顯。
“紫蘇,召狼甲。”
“諾。”
美貌婢女推開車門,不顧飄落的雨絲,探身吩咐馬奴:“響鞭。”
馬奴頓時一凜,當即鬆開韁繩,解開係在腰間的長鞭,淩空甩出鞭花。
啪地一聲,鞭影橫掃,鞭聲炸裂。
騎士同時停步,甲長策馬馳近,正對上林珩冰冷的麵容:“公子,縣大夫出身先氏,家族依附有狐氏。”
林珩沒有多言,示意茯苓打開木箱,從箱中取出一枚木牌,交給車前甲長。
木牌長五寸,通體漆黑,硬度堪比岩石。一麵繪刻圖騰,象征林珩為諸侯嫡子,另一麵雕刻兩排文字,是天子授予他的官爵。
“去城前,不開城門,射殺。”將木牌交給甲長,林珩再度望向城頭。頭戴長冠的人影立於旗杆下,未知此刻是何表情。
“諾!”甲長雙手托起木牌,策馬回身,點出五騎同行。
一行人飛馳向城下,向城中人通報身份。
“開城門!”
縣大夫攔晉侯公子,可借國君密令,卻不能攔上京大夫,這是無視天子權威。
看清高舉的木牌,先成神情驟變。握緊肅州送抵的秘信,搖擺的態度重新堅定。
麗夫人寵冠內宮,公子長備受君上器重。有狐氏水漲船高,國內氏族皆避其鋒芒。
先氏衰微,不得不依附有狐氏。
開弓沒有回頭箭。
公子長能成事,則先氏家族複興有望。若不成,昔日所為必成催命符。
“開城門,迎公子珩!” 甲長高舉木牌,吼聲猶如雷鳴。
先成攥緊雙拳,指尖壓入掌心。臉頰輕微抖動,眼底浮現凶光。注定要同公子珩撕破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來人冒充公子,必為奸細,放箭!”
命令下達,城頭飛落箭雨。
甲長早有提防,迅速後撤,抄起背負的短矛,單臂舞得密不透風,擋住落下的飛矢,儘數橫掃出去。
“繼續。”先成抵近女牆,雙手扣緊牆頭,凝視城下的隊伍,狠辣道,“用巨箭,對準那輛馬車!”
巨箭長兩米,需要三人合力控弦。
比起弓箭,它更像是一杆長矛,銳利渴血。
城卒退去上衣,雙腳踏上弓身,身體後仰,六隻手一並用力,在吱嘎聲中拉開弓弦。
城頭閃爍寒光,城下騎士立即高呼:“是巨箭,護衛公子!”
不等聲音落地,馬奴已經調轉馬頭,驅策馬匹向來路狂奔。
望見這一幕,先成哈哈大笑,之前的顧慮和擔憂一掃而空,心中無比暢快。他甚至空出狂言:“嫡公子又如何,抱頭鼠竄,不配同公子長相爭!”
話音未落,身旁的家奴麵色驟變,大吼著向他撲來。
“家主小心!”
先成猝不及防,一個踉蹌坐到地上,也因此避開危險,未被城外飛來的火箭擊中。
家奴沒有潑天之幸,背心洞穿,箭上的火焰迅速爬滿全身,當場燃成一個火人,翻滾在地,痛苦哀嚎。
這一幕驚呆眾人。
“閃開!”
不等先成從地上爬起,又有火箭飛來。
箭上的火雨澆不滅,令人匪夷所思。更駭人的是,隻要被火星沾染,立刻會包裹全身,撲打翻滾完全無用,唯有在熱浪中耗儘生命。
“救命!”
火箭連續飛來,城頭一片混亂。
家奴和城卒接連變成火人,在有限的空間內翻滾衝撞,引發更大的火勢。
片刻時間,女牆後騰起黑煙,陷入一片火海。
慘叫聲不絕於耳,頻繁有火人從高處墜落,或是被擁擠踩踏,或是主動翻出,下場大同小異。跌落在地後,全身骨骼儘碎,在痛苦中停止呼吸。
望見這一幕,城下騎士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紛紛握緊腰間陶罐,想到罐中之物,再看城頭情形,不由得生出懼怕。
“威力如此之巨……”甲長喃喃道。
短暫失神之後,他捕獲到縣大夫的身影。迅速收斂心緒,取下掛在馬背的強弓,左臂如托山嶽,右臂如抱嬰孩,轉瞬拉滿弓弦。
“先成,伏誅!”
破風聲襲至,先成的運氣也到了儘頭。呼嘯的箭矢直襲麵門,從他眼眶穿過,爆起大片血霧。
“啊!”
先成捂住左眼,發出痛苦嚎叫。
兩名家奴奮不顧身衝上前,護衛他離開城頭。
不提防大火蔓延至城內,城民陷入恐慌,竟然衝開城卒的阻攔,主動打開城門,爭先恐後逃出城池。
“天罰!”
“必是天罰!”
大火遇水不滅,焰舌躥升數米,照亮眾人驚駭的麵容。
城內有巫,隨眾人逃離城池。
望見城外的騎士以及被騎士護衛的馬車,再看城中火海,他猛然一咬牙,前衝數米匍匐在地。
“拜見公子!”巫扯下身上的麻衣,現出爬滿脊背和胸膛的刺青,同時拔高嗓門,“先成不敬公子,遭受天罰!”
巫的聲音傳出極遠,城頭火焰猛然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