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府占地不小,裡麵現在應該有兩個公子及伺候他們的仆人等,人數必然比府衙的後衙多,裡麵恐怕也有巡夜的,所以祝三很小心。祝三選擇了從前院的左側圍牆翻進,主人休息都在後院,這宅子的前院人少且更安靜。
她伏在牆上等了一陣兒,沒發現有什麼異常,才靈巧地從牆頭一躍而下,落地幾乎沒有什麼聲音,又停了片刻,才沿著牆根樹影往有燈亮的房間摸去。
守夜人一般會在門旁不遠的小屋子裡。
像陳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就肯定安排守夜的人了,至於仆人能不能恪儘職守,就看這家主人的能耐了。再能耐的主人,也不能叫仆人整宿都在院子裡遊蕩不歇歇的。
果然,小屋子裡人沒睡、聊得正起勁。
幾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都沒有酒意,你一言我一語說些閒話提神。先說了點府裡仆人的家長裡短,什麼二房的小子還拎不清,敢搶咱們的先之類的。接著是說,聽“守衛府邸”的差役說,新的查巫蠱案的欽差這幾天就要到了。
另一個就問:“前幾天就說要到了要到了,怎麼現在還沒到呢?”
“那你管這麼多?反正咱們大郎不受虧就行!”
“還不受虧呢!自打前頭咱們夫人過世,相公娶了後來這個,大郎就被打發回老家,流放的一樣!連房好妻也不肯為大郎說!”
“呸呸呸!瞎說什麼?大娘是個肯陪丈夫吃苦的好人呐!這次來的欽差還有個副手,你道是誰?”
“誰?”
“說是咱們夫人娘家那頭的人!”
“豁!那可好了!”
幾個七嘴八舌正開心著,後院又傳來陳二公子詭異的哭腔。前頭說出很多信息的那個聲音說:“呸!晦氣死了!本想今天有好消息了,今晚饒過他,他偏又來!走!你們誰去嚇他一嚇?”
“大郎這活計派的,都給他嚇傻了,還去麼?”有人不樂意了,“他叫,就是瘋著還沒好!”
前頭那一個說:“你懂什麼?大郎說了,為了防他裝瘋,不能鬆懈!裝得多了,也就真瘋了!”
祝三也沒指望這些仆人能夠告訴她巫蠱案的真相,隻是希望從他們的聊天裡知道這裡麵的兩個主角,陳家的兩位公子都住哪兒,從他們那裡或許能夠聽到點什麼東西。萬萬沒想到呀!居然還有這樣的豪門秘辛!
心道:怎麼知府不做人,這相府家裡也沒幾個喘人氣兒的呢?
人們就有一種誤解,人一有錢有權了就什麼都有了,事實上,有錢隻是有錢,有權也隻是有權,至少它不代表有道德,很多時候也不代表有智慧。很多人可能隻是像陳二公子一樣,有爹。
祝三見識過縣城富戶家的恩怨,也見識過知府、周遊的嘴臉,對陳二公子也沒什麼預期,但是沒想到,受害者陳大公子居然也……
好麼,這府裡還有個乾淨人麼?等新欽差的副手來了,怕不又是一場熱鬨!可得趕緊趁他們到之前,把自個兒親爹摘出來!
祝三隱在柱子後摒住呼吸,等提著燈籠的人走了,又聽小屋裡幾個人說了幾句“大郎七歲上就被放到這裡來,快二十年了,可算熬出頭了!”以及“後頭那個還想嚇唬大郎,虧得大郎機靈裝作被夫人的死驚到失了神,才能活到現在……”
說不幾句,那個話最多的人說:“都彆睡了,出去巡一圈兒,彆TM跟府衙似的走了水叫歹人有了機會!”
祝三的耳朵動了動,往窗戶那兒湊了一湊,門“吱呀”一聲,她連忙往陰影裡收攏了一下身形。隻見幾個穿著長衫的人紛紛提著燈籠走了出來,差點照到她。她不敢動,這個時候一動反而容易暴露,不動就不顯眼,倒有機會躲過。
果然,這幾個人胡亂往四下一照,就分兩路去巡夜了。邊走還邊繼續剛才的話題:“哎喲,可惜了,府衙跑了幾個下人。”、“什麼跑了?八成是有歹人趁火打劫拐走了!臥房那是失火,可是後廚柴房必是放火!誰家柴房不小心來著?廚娘們的鋪蓋都沒帶走,可見不是偷跑的……”
他們又說了一些,但是漸行漸遠,就聽不太清楚了,祝三隻聽得大娘子被火勢驚到了,正病著。知府逃出臥房的時候不合被房中的繡墩絆了一跤,寸勁兒上來不但扭傷了老腰還跌斷了腿!如今倆都躺著呢,所以鐘欽差也暫時還沒動身走,並且想接手大牢裡那一群神棍!
這倒是祝三不知道的了!她心頭微驚,悄悄地跟了上去。
疾走幾步,卻聽他們又不說府衙的事,轉而暢想起陳大公子這次終於否極泰來,回京之後必有一番作為雲雲。
祝三想了一下,選了話多的那一路跟了過去。這人走的是中軸,穿過二門,這王八蛋把二門給關了!祝三扼腕!隻能再次翻牆,趴在牆頭上看到他往左邊一座院子去了,過不多時燈籠的亮光越繞越遠。
這個時候,陳二公子的哭泣討饒之聲從西邊傳來。祝三估摸著,這東邊就是陳大公子的住處了。她沒往東邊去看陳大公子,跳下牆,往西邊去,依舊是趴在牆頭先看動靜。
陳二公子的院子不小,他房間的窗戶是開著的,祝三看到一個穿著淺色衣衫的青年趴伏在地上:“我本意不是想驚擾祖宗的啊啊啊啊……嗚嗚,饒命!”兩三個顏色鮮豔的年輕女人抱在一起,也是一臉的驚惶。
窗戶外麵,一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長袍的身形口裡罵著:“不肖子孫!擾我清淨!”
祝三一看就知道這是裝神弄鬼的把戲,拿根繩兒一吊,裝鬼!其實還有另一種裝法,就是踩個高蹺,黑夜裡看著也跟飄在半空中走一樣的。
裝鬼的還在罵,揚言明天要他吃的飯都變蛆,說這是不敬祖宗的懲罰,陳二死後得下餓鬼道。
陳二哭得更慘了:“我沒想驚擾祖宗,我就想咒死我那倒黴鬼的大哥!是他們!是他們說,必得回來祖宗墳地做法才會靈的!”
祝三聽得額角青筋都起來了,看那個吊死鬼也沒什麼新花樣,悄悄地離開了西麵的院子。她沒有完全沿路返回,而是翻身上了屋頂,一氣跑到了臨街的牆上,警惕地四下張望,見無人發現自己,一縱一躍,跳到了街對麵的屋頂,從那裡再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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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仙姑正在燈下做針線,祝三正在長個兒的年紀,衣服什麼的還好說,反正窮人衣服不合體太正常了,可是祝三一天天的在外跑,鞋襪不合適就太不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