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蔣西棠睡得不算踏實,可能是因為屋裡多了個人,也可能是因為半夜三更偶爾有動靜傳來。
而睡不踏實的後果就是第二天起晚了,直接睡到辰時才起。
陽光正好,屋裡暖洋洋的,頭上的素白頂賬讓蔣西棠有一瞬間以為回到了學生時代。
“醒了?起來吃早膳吧。”男音溫潤,聽著頗為悅耳。
蔣西棠眨了一下眼睛,緩緩從塌上起身。昨夜在塌旁展開的長椅不見了,床角放著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顯然有人收拾過了。
蔣西棠抿出點笑容,“夫君愛整潔,甚好。”
景樾失笑,“小習慣罷了,不值一提。”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很多事情都能以小見大。”蔣西棠道。
怎麼說對方這段時間都要跟她當戰友,為了後麵的事,蔣西棠打算先鋪墊一下關係。
早膳很快擺了上來,景樾已經用過了,但他也不走,蔣西棠用膳時,他就坐在對麵,手裡拿著一卷書。
膳食頗為豐盛,主食是肉羹,配菜是鹹菜和炒肉,旁邊還放著胡餅。這可比在蔣家時上檔次再多了。不過對於蔣西棠來說,也就那樣。
她開始用膳。
或許她自己沒有發現,從小養成的、幾乎是刻在骨子裡的禮儀讓她舉止矜貴,哪怕是在陌生的地方,對麵坐著不熟悉的人,依舊從容淡定。
景樾目光從書上移蔣西棠身上,眼裡似藏了一口幽深的古井,某個瞬間,他忽然開口,“夫人以前念過書?”
蔣西棠進食的動作一頓,待咽下食物後才說:“閒來無事,讀過一些。”
景樾:“以後我隨王爺外出辦事時,你便在屋子裡看看書,或者逛逛院子、賞賞花兒都好。”
回憶了下女子喜歡做的事,景樾又說:“聽聞有幾位嫂子的女紅不錯,倘若夫人想做女紅,可以與她們多交流。”
這話聽著倒是挺體貼,但讓蔣西棠徹底沒了食欲。
瞧,這就是古人的思想,又或許應該說是這個時代對女性的禁錮。哪怕是她這個看起來很正人君子的夫君,也理所當然地認為女子應該待在後院裡。
蔣西棠擱下筷子,“夫君吃過粔籹麼?”
粔籹,就是加了蜂蜜的“甜甜圈”。
景樾稍怔,以為蔣西棠想吃,“夫人想吃?改日我從外麵帶些回來。”
蔣西棠不答反問:“你以為粔籹之價如何?”
景樾以為她是嫌貴,舍不得,“價格尚可。你不必擔心,以為夫如今的俸祿,尚能讓夫人隨意吃點心。”
蔣西棠瑩白的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著,“並非是我嘴饞。蜂蜜價值幾何,想來夫君也知曉,不然隻沾了區區蜂蜜的粔籹,不至於讓普通百姓計算著來買。”
《禮記?內則》中有記載:子事父母,棗、栗、飴、蜜以甘之①。這意思是子女用棗、栗、飴、蜜孝順父母,讓他們感到甘甜。
王侯將相還有以蜂宴請賓客的記載,其實歸根到底,都是對古人“甜”的執著追求。畢竟在古時,甜味是不易獲得的珍饈,再加上甜味能補充體力,因此愈發顯得彌足珍貴。
景樾被她那句“區區蜂蜜”震了一下。
區區,蜂蜜?
景樾的錯愕沒有讓蔣西棠感到意外,她瑩白的指尖在桌麵上又快速點了幾下,最後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樣開口,“如果我告訴夫君,我有一法能製出一極甘之物,它比之石蜜甜上百倍,比之粔籹甜上十倍,比之蜂蜜亦不遜色太多,夫君會如何?”
倘若昨晚景樾沒有中藥,倘若他中藥了、但沒有選擇自己另外睡一個地兒,蔣西棠都不會立馬開口。
這人人品似乎還行,且如今她可用之人、囊中錢銀又實在太少,左思右想,到底決定先把誘餌拋出去。
景樾定定地看著蔣西棠。
蔣西棠毫不閃躲地與他對視,任由對方打量。
景樾若有所思,“為夫大概會喊容遂過來給你瞧瞧,怎一覺醒來就得了癔症。”
蔣西棠:“......”
行吧,她那番話聽起來確實跟天荒夜談似的。
房間安靜了。
蔣西棠拿起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慢悠悠用膳,她心裡在計數。數到九十的時候,她聽見景樾說:“那種極甘之物,夫人可嘗過?”
哦,忍了九十秒,耐性還不錯。
蔣西棠淡定道,“自然,那說是人間至美也不為過。”
景樾又問:“夫人懂其製法?”
蔣西棠卻點點頭,“你說得對,確實應該喊容大夫過來。”
景樾失笑,聽懂蔣西棠在嘲他耳朵不好使,他擺出洗耳恭聽狀,“那所為何物?如何製成,是否真可食用,為夫願聞其詳。”
蔣西棠:“百聞不如一見,不急,晚些時候再告訴你。不過為了它能順利出現夫君麵前,煩請讓府上的人聽從我安排。”
其實說了那麼多,最後一句才是重點。不管是為了現在還是將來,蔣西棠都必須拿到管家權。
景樾笑得如沐春風,“好,聽夫人的。”
景樾陪蔣西棠用了一頓早膳,飯罷,他才離開屋子。
剛好管家來傳話,說榮長策讓他用完早膳後過去一趟,景樾先應了聲好,然後說:“讓府裡的人聽從夫人吩咐,若是她需要買些什麼器具,也全力配合,不過你需將購買的物件記錄下來給我,此事不必讓夫人知曉。”
管家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