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樾倒也誠實，“我已迫不及待與那等人間美味相遇。”

飯罷，蔣西棠卻沒有立馬跟著景樾出門。

“夫君且等我片刻。”蔣西棠留下一句就進了屋。

景樾本來都想往外走的，又硬生生回來了。

一炷香後，景樾聽到了腳步聲，“夫人，這下總可以......”

話，戛然而止。

不遠處的少年玄色長袍加身，腰間係著黑與紅雙色交纏的腰封，“他”還未及冠，故而隻將發往上梳，攏束於頂，再盤結成一挽髻，最後以一根樸素的木簪貫之，並不隆重的打扮。

但因著那人黑發白膚，眼如黑玉，神態從容自若，怎麼看都端是一個雌雄莫辨的俊美少年，任誰也不會將其與女子聯係在一起。

而這份和諧感，在她邁開腿走路時達到了巔峰。

受兩百多年前的韋朝影響，不管是貴女還是民間女子，都極為推崇蓮花步。後來韋朝覆滅了，但蓮花步卻一直流傳了下來。

女子走路多半是小碎步，宛若步步生蓮，帶著讓人賞心悅目的柔美，跟不遠處儀態優雅，卻隱隱帶著風流的少年完全不一樣。

景樾目光落在她的眉心，那一枚鮮紅的小痣被脂粉掩蓋了。

“走吧。”蔣西棠走到景樾麵前。

聲音也有點不同，比平時沉了少許。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景樾肯定自己不會懷疑蔣西棠的身份。

“夫人如若有兄弟，想來也是這般。”景樾走到馬車旁，向蔣西棠伸手，想像之前一樣將她扶上馬車。

但蔣西棠卻直接扶住另一側的馬車門邊緣，自己用力，在袍角翻飛中，少年的身影已進了馬車裡。

景樾啞然失笑，也上去了。

車簾子垂下，馬車慢悠悠地行出宅子。

蔣西棠：“上次我讓你幫我弄的身份，信息我已想好。蔣蠻，年十六，祖籍幽州易京。”

這身份不僅僅是口述一句，更重要的是得有證明，比如公憑。而這個公憑，相當於後世的身份證。

韋朝有過一次關於“身份證”的改革。曾出現過“舍人無驗者坐之”的情況，也就是，住宿拿不出身份證，被抓到後連同店主也要連坐處罰。①

由此可見，當時的公憑查得尤為嚴格。大榮在此方麵的刑法有更改，但沒寬鬆多少。

“蔣蠻？”景樾念著這兩個字，似笑非笑道：“夫人取的名字真有男子氣概。”

蔣西棠：“此行隨去的必須是心腹，是絕對忠於你的人，而非王爺。”

景樾：“夫人且安心，我自然是知曉的。”

蔣西棠淡淡說：“喊我蔣蠻，在外麵彆喊我夫人。”

景樾摸了摸鼻子。

兩人到了近郊院子。雖然隻時隔一日，但這次來院子已大不一樣。

院子被伏風打掃得乾乾淨淨，器具占一地，原料等東西又放在另一個不遠的角落裡。

看見蔣西棠時，伏風愣住好久。

想認，但又不敢認。

直到蔣西棠喊了聲“伏風”，那個乾瘦的少年才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大小姐？”

蔣西棠：“換個稱呼。”

伏風低聲道：“少爺......”

“東西都準備好了？”蔣西棠目光掃過堆放原料的位置。

伏風連連點頭，“按你的吩咐都備上了，你請看。”

蔣西棠檢查過後，發現確實無一缺的，甚至有些還細心的有罐子分門彆類的裝好。

倒是個心細如發的。

蔣西棠也沒讓景樾出去，而是直接說，“行，那開始吧。伏風，你將石蜜拿來。”

景樾眼裡掠過亮光。

一大袋石蜜被倒進裝著水的瓷盆裡，在加熱後，石蜜很快融入水中。

這石蜜是最基礎的固態蔗糖，在製成石蜜的過程中，難免會夾雜著一些固態的雜質。

等看見雜質後，立馬大火熬製，讓雜質隨氣泡上浮，再切成小火，最後手動除泡沫。

景樾好奇道：“夫......蔣蠻，為何要將這泡沫撈出來？”

蔣西棠：“無用的得扔掉。”

伏風難以置信，又心如絞割，肉痛極了，“都、都不要了。”

石蜜並不便宜，每一毫厘都代表了銀子，竟有這麼多無用的？

景樾抿了抿唇，雖沒說話，但雙眉擰得很緊，也是肉疼的。

畢竟，這批石蜜最後也是由他出銀子。

換鍋，繼續熬糖，直到“糖水”變成“糖漿”。蔣西棠見差不多了，“搬到那邊去。”

伏風立馬將一盆糖漿搬到一個蒙著黑布的大架子旁，黑布扯下，赫然一個上方超大號的、成人且不能環抱的瓦漏。瓦漏被這一個奇怪的架子架著，底部放著一個扁平的大缸。

蔣西棠拿了個鍋鏟，把盆子裡的糖漿儘可能地鋪開拍到瓦漏的壁麵上，然後讓人鋪上薄紙。

一切完事後，蔣西棠看向站在水缸旁的羊河，“羊河，把那缸水搬過來澆進去吧。”

羊河第一反應是去看景樾。

見對方點了頭，才手臂肌肉猛地鼓起，輕輕鬆鬆將一缸水抱起來，直接抱著過去倒進瓦漏裡。

方才距離有些遠沒看清，如今臨近了，景樾才發現那一缸並不是普通的水。

黃橙橙的，根本看不到底，跟黃泥水似的。

當泥水倒進瓦漏，把糖漿淹沒時，景樾的眉心狠狠跳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