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英衛被帶到了裁衣店裡，剛開始他整個人還是木木的，嘴唇蒼白，麵無血色，活脫脫像一隻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怪，直到一碗菜飯擺在他麵前。

這個時代的肉貴，菜飯比不得肉羹，菜飯是全素的，連肉沫也沒有。

但即便是這樣，還是讓柯英衛下意識咽了口吐沫，緊接著肚子咕嚕嚕作響。

“吃。”蔣西棠言簡意賅。

柯英衛被點醒，他餓得慌，卻反而不敢吃，“這位小郎君，我現在暫時沒銀子還你，不過我識得字，可以為你抄書，也可以去抄書賺錢，那三兩銀子......可否遲一些再還你？”

“看來你並沒有聽清楚，我剛才在巷子裡說的話。”蔣西棠挑眉。

柯英衛啞然。

蔣西棠體諒他挨了一頓打，倒也不介意再說一遍，“我不需要你抄書，也不需要你立馬還我銀子，你不再會食不果腹，甚至你的一雙兒女此後若是病了，也不用再愁看大夫的銀子。”

蔣西棠每說一句，柯英衛的眼睛就亮了一分。

“我、我需要做些什麼？”柯英衛說，但說完又迅速改口，“鄙人柯英衛，隻要小郎君能保我一對兒女衣食無憂，不，隻需他們平安長大即可，鄙人願意為小郎君肝腦塗地。”

這漸亂的世道，人命是不值錢的，在更窮苦些的地方，命甚至沒有糧食來得昂貴。

蔣西棠：“需要做的事情稍後再告訴你，現在你先用膳。”

得了承諾，柯英衛狼吞虎咽的開動了，能看得出他真的很餓，被噎著了隻用拳捶捶胸口，然後接著吃。

蔣西棠給了靈芝一個眼神，後者機靈的去倒了杯水。

柯英衛感恩戴德地接過。

蔣西棠坐在一旁等他吃完，順便打量柯英衛。

柯英衛有著這個時代最底層百姓共有的特征，那就是瘦。瘦得更顯得顴骨高隆，衣服套在身上空蕩蕩的。

他應該沒到而立之年，麵容算不上俊朗，或許是生了一雙微圓些的杏眼，哪怕左眼覆著蒙蒙的灰，他依舊有種奇異的親和力。

蔣西棠心裡冒出了一個計劃。

沒多久，那一大碗菜飯就被柯英衛吃得一乾二淨，水也喝完了。吃飽喝足，他不敢再坐著，連忙站起來，“少爺，你需要鄙人做些什麼？”

從“小郎君”到“少爺”，柯英衛自覺擺正自己的位置。

蔣西棠卻說，“不急，你的一對兒女如今住在何處？”

柯英衛稍怔，他偷偷打量蔣西棠，那人仿佛是春日裡明媚的東風，又好似山巔之上高懸著的皎月，氣質卓絕不似凡人。

最後柯英衛咬牙說了一個地址，這地址竟是近郊的一間破廟。

蔣西棠拿出十兩銀子，“這你拿著，拿去給你一對兒女買些吃的，明日午時帶他們來此處，有多的銀子到時候一並還回。”

柯英衛離開了。

確認人真走後，靈芝肉痛，“少爺，他若是一去不回頭，這豈不是虧大了？”

十兩銀子啊！

一個普通的三口之家，全家皆從事勞動，全年無休，一年不過賺十兩銀子罷了。

蔣西棠勾起嘴角，“要是不回來，證明此人不過爾爾，早早舍了反而安全。”

***

景樾今日難得在天未黑時就回了宅子。他剛回府，經過前院、路過一個正在掃地的家丁時，他問：“今日夫人可有外出？”

“有的，夫人巳初時從後門外出，酉正方歸。”平平無奇的家丁說。

酉正方歸，也就剛回來不久。

景樾微微頷首，繼續往前走。回到主院，景樾看見蔣西棠坐在靠窗的那張躺椅上，她似乎有為喜愛這個位置。

“夫人可曾用過晚膳？”景樾眉眼含笑。

蔣西棠：“還未曾。”

景樾轉身往外走，“那好，我去同廚房說，讓他們多做一份。”

這意思是他也沒吃，待會兒要一起吃晚膳。

今天的晚膳還是肉羹，一蒸條魚，再加一個小菜，除此之外讓蔣西棠驚訝的是，竟然還有四塊糖餅。

廚子並不知道她和景樾在背地裡做的事情，又因著這糖餅最近風頭無兩、又確實好吃，所以才買來孝敬貴人。

景樾注意到蔣西棠吃的很慢，“飯菜不合胃口？”

這隨口一句，還真讓他猜中了。

飯菜不能說難吃，但哪裡比得上蔣西棠以前吃的。加上她這人本身就有點挑嘴的毛病，以至於平時吃飯都慢慢吞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