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呆子!都貼告示了,哪還有假的。”
“不跟你們說了,我要去報名,一千錢呢,我家兄長去酒樓裡做小二,每月也就一千三百錢。”
“快去快去!”
***
馬車駛過主道,忽然慢了下來,最後停滯了,今日當車夫的閻啟對車內道:“王爺,前方聚了眾多百姓,請容屬下前去開路。”
榮長策掀開車簾子,探頭去看,果真看見前方排了長長的隊伍,橫向的隊伍如同一把砍刀,把道路從中間切斷。
再抬頭看,榮長策濃眉揚起。
竟然是衙門。
“去看看發生了何事。”安王下令。
遂,閻啟也不去驅逐百姓了,轉而一頭紮進衙門,大概一炷香後他回來了,“王爺,是衙門在招工,招六名挑糞工,每月有一千錢酬金,且還招人修路,工錢半月結。”
同在車裡的景樾來了興致,“挑糞工?”
閻啟也覺得很驚奇,“正是,而且我還聽聞郡守還要修築公共茅房,以後在街上隨處出恭者,被抓到都要處罰。”
榮長策若有所思,他放下車簾子,“回吧。”
馬車重新動了起來。
榮長策一手支在座椅扶手上,望著窗外:“又是修路又是修茅房,這西來郡的郡守倒是個有想法的。”
景樾也在看窗外:“招工六名,想來公共茅房之數不會少於六,這般大肆修築,或許不僅僅為了郡中的潔淨。”
“懷讓此言有理,讓人去查查吧。”榮長策此時還沒把這太當一回事,他聊起了彆的話題,“蔣伯陽還是想獨吃香皂這塊肥肉。”
景樾失笑:“倒也不意外,畢竟沒人會嫌銀子多。”
“近來西來郡多了許多外來商人,他們皆是為香皂所來。那方子是一座金山,養兵哪有不花錢的,你叫我如何舍得下?”榮長策忽然來了一句,“懷讓,你說我直接命人去把他們的製造坊圍了如何?”
“王爺不可。”景樾搖頭,“此處是西來郡,且不說蔣家的家業已在此地發展了數十年,我不相信他們沒有一點武裝底蘊。再者,硬碰硬於王爺的名聲無益,此事一旦傳開,天下人會如何看待王爺?他們隻會覺得王爺你貪婪不講理,並非仁主。名聲有垢,再想洗淨並非易事,對今後門客的招攬,甚至是王爺今後的大業也很不利。”
榮長策眯著眼睛看著景樾。
此舉他當然知道不妥,且他也沒打算這麼乾,但他還是問了,就是看看景樾是如何答的。
回答挑不出錯,確實是全心全意為他考慮。景樾,景懷讓,莫不是他之前的猜測真隻是他多慮了?
馬車回到驛站。
兩人歸來時,眾夫人正聚在樓下一起用晚膳,開了三桌,歡聲笑語不斷。兩個男人一進來,周圍頓時安靜下來,緊接著大家都起身向安王行禮問安。
“不必多禮,各位大娘子隨意便可。”在麵對屬下家眷時,安王向來很寬和。
目光環繞一圈,榮長策沒看到某道身影,剛好華玉珠就在他旁邊,遂問:“你沒喊景夫人一起用膳?”
華玉珠忙說:“哪能啊王爺,是西棠這兩日有些不適,用膳都是在房裡用的。”
榮長策皺眉:“可有讓容長川看過?他如何說?”
華玉珠第一反應是不妥,人家正牌夫君就在這兒呢,這問題不該王爺問的。但對方既然問了,她隻能說:“西棠說是小毛病,不打緊。”
榮長策臉色不愉。
華玉珠愈發尷尬,忙又說:“王爺和景先生用過晚膳了麼?”
榮長策被提醒般一頓,這才不再多問,“用過了。”
景樾垂下眸子,遮住眼裡的暗色。
各自回屋。
推門進屋後,景樾看見白芍坐在小桌旁,她盯著房門,身體繃緊如弦,等看見來人是景樾,明顯放鬆了下來。
景樾覺得不對勁:“夫人呢?”
白芍小聲道:“夫人出去了。”
聯想到今日郡中一係列變動,景樾若有所思:“夫人有沒有說何時歸?”
白芍搖頭。
不過景樾也沒等太久,在戌正時分,蔣西棠回來了。
“夫人比我還忙,實在讓賺錢養家的為夫慚愧至極。”景樾一見蔣西棠就說。
蔣西棠摘下頭上的紗笠,“你賺錢養家?嗯,說到錢,夫君是不是應該給我白砂糖的分紅了?”
白砂糖而不是糖,前者是後者的升級版,蔣西棠隻將方子給了景樾一人。當然了,也不是白給,她要定期收回一筆不菲的分紅。
景樾:“......”
景樾輕咳了聲,“夫人,我自然說到能做到,但是銀錢數量不小,運過來需要些時日。”
蔣西棠再次懷念現代的轉賬技術,既方便又快捷,一分鐘不到就能讓錢入袋了。她由此想到了錢莊,宋朝才出現用於大金額交易的銀票,如果她能建個錢莊,一定能刺激西來郡的經濟。
但這個想法很快被打消,現在還不是時候,亂世將至,百姓普遍覺得錢拿在自己手裡才踏實。再等等吧,等時局穩定,又或者西來郡成為伊甸園,那時候錢莊才適合出現。
“夫人,王爺的妾室是否經常來找你?”景樾問。
蔣西棠實話實說:“倒也沒有經常,除去第一日剛入住驛站,其他時候她隻在用膳時來過。”
末了,蔣西棠隨口一句,“為何這般問?”
景樾指尖在桌上輕敲兩下,“他似乎挺關心你。”
蔣西棠以為說的是那個“她”,“可能是看在你的麵子上做些表麵功夫罷了。”
景樾笑而不語,嘴邊勾起的弧度有些冷。
話題到這裡止住。
蔣西棠沐浴完立馬躲進被窩裡,夏季已過,入秋後的北方涼意陣陣,她身體本就不好,不快些躲被窩,整晚手腳都是涼的。
景樾看了會書也上榻了,掀被子時動作有些大,被蔣西棠瞪了眼。
“快些。”
景樾躺下,“我明日讓人再加一床被子。”
蔣西棠:“如此甚好。”
景樾說起下午的事:“今日我陪王爺外出,回來時瞧見郡裡衙門在招工,說是要修路和修築公共茅房。”
他聽見蔣西棠輕輕嗯的應了聲,心裡道了聲果然。蔣伯陽當郡守這麼多年,要是想做早就做了,何需等到今日。
“夫人,為夫有一事甚是疑惑,為何要大肆修築公共茅房?”景樾轉了個身,麵對著蔣西棠。
為何要修路他已想明白,不得不說能下令修路相當有魄力,畢竟不是誰都舍得自己口袋裡的錢還沒捂熱就嘩啦啦往外流。
蔣西棠閉著眼睛:“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回答你一個問題,你也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景樾沉默了。
蔣西棠悠悠道:“那行,睡覺吧。”
“夫人請問。”男人溫潤的聲音響起。
蔣西棠不客氣了:“王爺是在防備著你嗎?”
景樾眸光微閃,很巧妙的一個問題,卡的尺度剛剛好,不至於深到他不能回答。
他說是。
蔣西棠在心裡嘖了聲,這對君臣都各懷心思,這當臣子的知道君主的防備,心裡真能毫無疙瘩嗎?反正她不相信。
景樾:“到我了,我還是方才那個問題,為何要大肆修築公共茅房?”
蔣西棠語氣平靜:“因為糞有用。”
景樾連忙追問,“有何用?”
蔣西棠側了個身,也麵對著景樾,不答反問:“說好一人一個問題的。你有易主的打算嗎?”
景樾失笑,在黑夜裡,他好似看見了麵前人眼中的光,“沒有。”是沒有,起碼現在沒有。
不用景樾問,蔣西棠徑自開口:“用糞做肥料,能讓莊稼長得很好。”
景樾瞳仁微微收緊,脫口而出,“當真?”
這次輪到蔣西棠笑了,“二連問?也行吧,當真。”
景樾:“......”
夜已深,窗外剩下一兩聲偶爾響起的蟲鳴,身旁人呼吸均勻,顯然是睡了。
景樾睜著眼,看著頂上漆黑一團的羅帳,眼裡幽光浮動。
糞竟能讓莊稼漲勢更好,這可是個極好的消息。
手臂忽然被碰了下,景樾下意識側頭,隻見身旁少女畏寒的把自己縮成一團,她睡相一直都不怎麼好,這會兒衣袖收上去一截,他碰到她光潔的手臂,細膩微涼,好似一截沒有什麼溫度的玉。
景樾皺了皺眉,正想幫她拉下衣袖,身旁人一個翻身撞進他懷裡。
軟軟一團,帶著淺淡的香氣,像空穀裡悄然綻放的幽蘭,景樾緩緩垂眼,最後攏了攏手臂,把那柔軟的一團攬進自己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