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容眨了眨眼,往許危衡的麵裡加了些香油。
她好像有些摸到許危衡的脈了。
彆扭,紮人。
但隻要順好了毛,就會收起周身唬人的刺。
許危衡用筷子攪了攪,將麵攪拌均勻。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得很認真。
眼前的麵條確實如他想象中一般好吃,可他還是像往常一樣沒什麼食欲,吃了幾口就有些咽不下去了,隻好硬逼著自己吞下。
姚容說:“要是吃不下就彆吃了。”
胃口問題不是一時半會能調好的,沒必要這麼強迫自己。
許危衡當做沒聽見,下了逐客令:“吃完這頓飯,你就回去吧。”
姚容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外就傳來一陣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
許危衡的經紀人怒氣衝衝殺了進來,興師問罪。
“許危衡,我昨晚給你發了那麼多條信息,你為什麼不回?”
許危衡擰了擰眉:“有事?”
“我給你安排了一項工作。”
許危衡先是一愣,旋即起身,壓著怒意道:“你說過,隻要我答應開直播道歉,就會放我半個月的假。”
經紀人理直氣壯,語速快到任何人都插不進話,就如同點了炮仗般。
“讓你開直播道歉是為你好,給你安排這項新工作也是為你好。你去看看微博,看看網友對你的評論,自從你道歉之後,輿論明顯有所好轉。”
“我給你接的這個新工作,是《娛樂新世界》的訪談。除了邀請你,他們還邀請了你爸、許意遠和陳導。”
“《娛樂新世界》那邊給我透話了,說到時你爸、許意遠和陳導會在節目裡當場對你表示諒解。有了他們的原諒,你的名聲就差不多能洗白了。你還這麼年輕,以後有無數的路可以走,難道真想一輩子背著這些罵名?”
從頭到尾,經紀人都在打著“我是為你好”的旗號。
但這番話,也就能騙騙那些涉世未深的人。
他會特意跑來許危衡的公寓,隻是單純因為《娛樂新世界》開出了高價。
至於許危衡的死活?
那和他有什麼關係。
他逼著許危衡站在直播間道歉,就相當於是在逼著許危衡認下了所有的罵名。
“行了,時間差不多了。”經紀人低頭看了眼腕表,伸手去拽許危衡,不耐煩道,“你馬上換衣服跟我走,耽誤了時間,你可賠不起違約金。”
但經紀人的手還沒碰到許危衡,就先被人截住了。
姚容不知何時走到了許危衡身邊,擋在了他麵前。
“你剛才說的那番話,隻有一句我很讚同。他還那麼年輕,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至於其他的,全都是廢話。”
許危衡眼眸微微睜大,盯著姚容的背影,聽著她為他斥責經紀人。
“《娛樂新世界》想要流量,你想要錢,許稷、許意遠和陳導想要好名聲。滿足你們想法的唯一前提,就是拿許危衡當墊腳石。你們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他明明沒有做錯什麼,你為什麼要逼著他去道歉,逼著他去承認那些莫須有的罪名!”
“你是什麼人!”經紀人要瘋了,這到底是從哪裡鑽出來的瘋女人,力氣這麼大,他用了十成力,還是掙脫不開鉗製,“放開我!”
姚容滿足他的要求。
她直接將經紀人拖到門口,抽走他包裡的鑰匙,膝蓋一踹他的大腿,隨後鬆手,經紀人狠狠栽在門外地板上,疼得倒抽一大口冷氣。
眼看著姚容就要關上大門,經紀人厲聲喊道:“等等,要是許危衡不去參加《娛樂新世界》的錄製,他就要支付一大筆違約金。”
姚容回頭去問許危衡:“你和《娛樂新世界》簽過合同了嗎?”
許危衡神色複雜,搖了搖頭。
“聽到了吧。”姚容低頭去看狼狽爬起來的經紀人,“誰簽的合同,當然是誰來負責支付違約金了。”
經紀人臉色變了又變,跟《娛樂新世界》簽合同的人正是他。
許危衡一向好拿捏,以前隻要給許危衡安排工作,哪怕許危衡再不樂意,最後都還是乖乖遵照他說的去做。
他眼饞《娛樂新世界》開出的價格,所以就當場代替許危衡簽了合同。
現在聽姚容這麼一說,經紀人心裡霎時慌了:“許危衡敢違抗公司的安排?違抗公司的安排,他要付的違約金更多!”
“關於這方麵的事情就不勞你操心了,你還是好好想想要怎麼和《娛樂新世界》交代吧。”姚容微微一笑,“你要是想不到,我這裡倒是有個好主意。”
“許稷在媒體麵前,指控親生兒子毆打繼子,所有人都誇他幫理不幫親。但如果,許意遠也是許稷的親生兒子呢?”
“讓婚生子成為私生子的墊腳石,這個新聞的份量如何?”
正好《娛樂新世界》也邀請了許稷和許意遠來當嘉賓不是嗎?
要是《娛樂新世界》不打算做相關專題,那也沒關係。
樓底下還蹲守六七個狗仔呢。
與其想辦法把他們趕走,還不如直接禍水東引。
***
姚容關上門,剛轉過身,就聽到了許危衡的問話。
“……你剛剛說,許意遠是許稷的親生兒子?”
這件事如果是真的,對他的衝擊實在太大了。
大到足以顛覆他過往的所有認知。
他曾經因為許稷疼愛許意遠遠勝於他而無數次意難平,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是不是自己不如許意遠,才會導致親生父親疼愛繼子遠勝他這個親兒子。
原來真相如此令人不齒。
——他是前妻生的兒子,而許意遠是真愛生的私生子。
從投胎開始,他就注定爭不過許意遠。
“是。”姚容語氣肯定。
她雖然沒有給許稷和許意遠做過親子鑒定,但這個結論並不難得出來。
許稷就從沒有遮掩過什麼,連偏心都是明目張膽偏心。
姚容知道許危衡在想些什麼,她走到他的麵前,抬起手,試探性地摸了摸他的頭發:“不是你不夠好,是他不配當你爸爸。”
許危衡身體一僵,下意識往旁邊避讓,但很快,他又生生克製住了自己下意識的反應,目光緊緊盯著姚容的眼睛:“你相信我沒有打過許意遠,沒有做過那些事情?”
明明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但所有人都在否定他的人品,摧毀他的人格,讓他經曆一場社會性死亡。
沒有人會為他撐腰,更沒有人會為他主持公道。那種被所有人放棄的感覺太無助了,於是他覺得這個世界糟糕透頂。
就連他自己,也是一個糟糕透頂的人。
可現在,他看到,在他問出這句話後,真的有人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我相信有些事情是汙蔑。而有些事情也許你真的做了,但你肯定有你的理由,錯並不在你身上。”
就像是驚雷後落下的一場春雨。
春雨滋潤萬物,於是天地複蘇,草木冒頭。
在那些糟糕透頂的事情發生以後,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是第一個站在他麵前為他撐腰,說“相信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