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唱片需要調整到45轉速,音質才會完美。”
思緒被拉回,顧意弦看著底盤被江梟肄放置純白膠片,隱隱爆起青筋的手,輕柔地撥動頂端的旋轉按鈕,反差感極大。
他回身倚靠木桌,低頭摩挲袖扣,氣定神閒地撂了句:“所以你剛剛在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
無法反駁因為自己的確不懂,顧意弦莫名被壓了一籌,骨子裡的爭強好勝讓她此時氣得牙癢癢,她皮笑肉不笑地說:“是呢,哪有江先生有品味。”
“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也算進步。”男人慢條斯理補刀,明嘲暗諷。
該死的江梟肄,她恨不得拿利器般的高跟戳死他這張嘴,顧意弦的唇瓣翕張幾次還是把話咽下去。她氣得胸脯微微起伏,眼睛濕潤又明亮,沒有平時的偽裝,表情鮮活嬌豔。
迎著顧意弦的視線,江梟肄懶散地抱住臂,好整以暇的模樣有點無賴的痞氣。
他就是想看看平時那張天花亂墜的嘴裡還能吐出什麼詞。
唱盤每一次轉動,男聲緩慢而深情地低吟,與剛剛完全不同的曲風,歌名有異曲同工之妙《The Joker And The Queen》。
榆寧先前的暴.動在夜色裡沉靜,窗外的星芒低垂,光線如層朦朧薄紗隔在兩人之間,四目相對,他們的耳膜在這一刻共享同樣音符,也許是曲風太溫柔,歌詞又太浪漫,對峙被磨皮棱角。
路易十四的花語毫無征兆地闖進思緒,顧意弦掩飾性扭頭,她不能容許自己還在想那朵破玫瑰,並在心裡暗自決定要去買一百朵,不,一千朵一萬朵。
高跟鞋噠噠杵地板發泄著憤怒,她似惱羞成怒,落座於皮藝椅的動作發狠,想了想還是覺得氣,扯了個抱枕放在腿上暗暗捶了兩下。
座位在空調風口下麵,徐徐的風吹著顧意弦的卷發。她愛美,平時悉心照料身體每一處,每次洗發會用精油滋養至每一根發尾。
發絲如瀑似錦,若隱若現的光澤像湖麵輕悠悠的漣漪。
幾乎要蒙蔽所有了。
江梟肄上幅的嘴角,即將完整成一個笑容,但微風刮進了心腔肺腑,陌生的搔癢讓人警惕,不明的衝動被抑製,那道弧因此克製,無聲無息斷裂。
樂曲唱至最後一段“When I folded(當我將牌舍棄)”,他太陽穴跳了跳,麵色躁鬱地按下關閉按鈕,拿出卷煙點燃。
音響室安靜了好一會兒。
顧意弦收拾了怒氣或者彆的,率先打破沉默,“江先生,現在能回歸正題聊工作嗎?”
“嗯。”
再無下文,隻有淡淡煙霧環伺在周圍,她攥著抱枕的一角,語氣委屈,“我知道自己的眼界低見識也不廣,萬萬比不上您,但我以後會努力學習,爭取在短時間提高認知理解的廣度和深度。”
背後的人還是沉默,她用力薅布料上的短短絨毛,當作是他的頭發,更加委屈,“您是不是覺得我不夠格,不配為您工作?”
“萬小弦,我給你一個機會。”他緩緩道。
顧意弦立刻回頭,嫵媚細長的柳葉眼裡有藏不住的開心,以及得逞之後的狡黠,然後又迅速隱匿無蹤。
她語氣很輕,小心翼翼地問:“真的嗎?”
江梟肄瞥去一眼,漫不經心地說:“兩天後我需要一個女伴,你會得到一個任務,若是完成出色,我可以考慮你之前的提議。”
顧意弦垂睫,沒有應下。
南楚爭霸賽就在兩天後,江梟肄說的是賽後在流連街舉辦的酒會,屆時兄長也會在,以江梟肄的身份必定會與兄長撞麵,而且他說的任務尚不明,萬一與顧家有關接下豈不是等於自爆。
高回報一定伴隨高風險,不能鋌而走險,否則功虧一簣,但條件太誘人了。
她流露出不似以往的情緒。
江梟肄本就在端詳,敏銳察覺後眯起眸子,不冷不熱問:“你在擔心什麼。”
“我隻是在想自己上不得台麵,擔心丟您的人。”顧意弦笑。
她兩眼頻繁翻眨,視線躲避他,焦點飄忽不定,雖極力保持鎮定,秀婷的細眉前端微微顫動。
——她在撒謊。
他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萬小弦,你所求之事,我應允了,既然沒有魄力去接受,當初就不要誇下海口。”
“江先生,您誤會了......”
“不必多言。”江梟肄冷酷地打斷。
他此刻全然清醒。
叫警察兩麵圍剿也沒見她如何,現在懼怕隻有一個原因——她知道他未提及的酒會,所謂上不了台麵必是那裡有她幕後之人。
流連街的酒會,南楚四方勢力與其他實力偏上的派係有入場券,而她這種嬌生慣養,眼界高見識廣的女人不可能是其他小派係。
龍楚地產的邢興生,華森建築的顧檠,飛牧農業仇祺福,三位之中年紀最大的仇祺福四十二歲,她不可能是女兒。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
江梟肄快壓不住衝出皮囊的暴戾,麵色陰惻惻往下沉。他再沒看顧意弦一眼,嗓音冷得要命,“明天我會命人送你出榆寧。”
該死。
他實在太敏銳了,伴君如伴虎。
顧意弦蹙眉,一時想不出幌子,看他真要走,小跑過去,扯住藏藍西裝的下擺,急急出聲:“江先生!”
江梟肄垂眸睨著她,眉骨高聳,深陷眼窩裡那對漂亮的瞳孔,沉鬱到駭人。
居高臨下的姿態,威勢不容忽略地一寸寸剝奪所有氧氣。
她快喘不過氣,睫毛輕輕一顫,左右都是一刀,不想回去的念頭壓倒天平。
“給我買裙子,要最貴的。”
老天爺,自己在說什麼。
江梟肄輕挑了下眉,野獸的利爪收回籠。
顧意弦繼續掰扯,笑眼晏晏,尊稱都忘了用,“Joker and Queen,至少讓我與你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