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一統江南時,國公爺奉命駐守西昌,以拒西楚,兩軍交戰,國公爺斷了號稱西楚霸王靖安王的一雙腿,導致這位靖安王威望一落千丈,至今隻能在輪椅上過活。
十多年過去了,靖安王的子孫人才輩出,占據西楚要職,他的臉麵終於拾回來一些,但折戟在國公爺手下一直是他心頭之恨,十多年後的近日,靖安王帶著一兒兩孫來大晉談判,願意以大晉所缺的馬匹換取生絲鹽茶葉之類,條件便是,允許他的嫡長孫挑釁國公爺的嫡長孫,二人一決高下,勝負不論,隻要打一場便可。
皇帝沒有理由不答應。
但長公主犯了愁。
國公府對外聲稱嫡長孫是大老爺的長子大爺王書照,故而這位靖安王的小世子在街上追著王書照跑,這位小世子生得跟獵豹似的,武藝高強,王書照哪裡是對手,長公主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孫子死於小獵豹之下。
故而,長公主宣布,在皇宮給王書淮舉行冠禮。
琅琊王氏南渡北歸,既奉北方故國之遺俗,也遵江南文物之典章,北方男子健碩以十八行冠禮,南方則以二十行冠禮,長公主遵江南舊俗倒也不是說不通。
王書淮答應了。
這一次算是迫著長公主承認了王書淮是王國公府嫡長孫的身份,是血脈的傳承。
但麻煩紛至遝來。
對方見王書淮氣度不俗,又格外沉得住氣,不免生了些齷齪的心思,想激怒王書淮,遂在京城四處放話,若是王書淮輸了,便把妻贈給他當妾,這話沒惹怒八風不動的王書淮,倒是把將將從書院趕回來的弟弟給氣壞了。
謝雲佑性子本就衝,主動尋到靖安王世子,當街打了一場,被對方重傷在地,成了個跛腳,至此與科舉無緣,往後陸姨娘母子越發風光,父親恨鐵不成鋼,責怪弟弟衝動,父子倆幾乎反目成仇。
此事震驚朝野,朝臣紛紛討伐靖安王,皇帝見對方武藝如此強悍,擔心王書淮不敵,抓著這個由頭取消了比試。即便在她死前的一年,王書淮以文官身份領兵踏平了西楚,替弟弟報了仇,但弟弟這一生毀在此處。
謝雲初一想到這,心口錐痛襲來,險些要落淚。
不管怎麼樣,今生她必須扭一扭這命運的輪子。
薑氏想起長公主對二房的態度,麵上看重,實則打壓,便有些興致缺缺,“整壽又如何,家裡這麼多長輩,哪裡輪到給他一個晚輩大辦,三弟妹若是有心,一家人吃個熱鬨飯也就過去了。”
三太太卻是搖頭,語重心長道,“無論如何,書淮身份不一般,二十壽辰合該辦一場的,這麼著吧,初丫頭隨我操持此事。”
三太太如此慎重,薑氏與謝雲初哪還有話說,隻道費心了。
謝雲初嘴裡應下,心裡卻知王書淮的壽宴不會在國公府辦。
等太太們散了,謝雲初心事重重便回了春景堂,一進屋子,便吩咐林嬤嬤,
“嬤嬤,快些遣人回一趟謝府,問一問佑兒可回來了,若是回了,讓他馬上來王府見我。”
林嬤嬤見謝雲初臉色又白又急,擔憂道,“老奴這就叫他林叔去一趟謝府,隻是姑娘,發生什麼事了?”
謝雲初疲憊地按著眉心,“隻是最近心裡不太踏實,我有些擔心他。”
林嬤嬤不再多言,連忙遣夏安去外院尋謝雲初的陪房林叔,著他跑一趟謝府。
原是約定今日與蕭幼然去逛鋪子,蕭幼然大約是一時氣話沒遣人來傳話,謝雲初也沒有心思,她躺在藤椅上按著太陽穴,努力回憶前世的情形,琢磨對策。
前世西楚使團具體是哪一日來的,她壓根不知道,隻能又找來秋綏,“你去前院尋公公身邊的明管事,問問他近來京中可有什麼新聞?”
秋綏去了,不一會帶回來一小廝,恰恰是那明貴的弟弟明闌。
明家原是太太陪房,現如今家裡父親給二老爺當差,兩個兒子一個安排給了王書淮,一個留在外院聽差,明管事聽了秋綏的話,隻當謝雲初悶得無趣,便將聰明伶俐的小兒子給遣來。
小廝立在倒座房的廊廡下,繪聲繪色描述京中見聞,
“郡王府世子爺與禮部侍郎府的鄭公子,寧侯府的李二公子昨個兒去打了一場馬球,地兒選在京郊南麵的錦繡莊園,那莊園的掌櫃不知道那根筋抽了,竟然在晚宴上張羅來一群舞女,”
“天可憐見,朱世子徑直給嚇跑了,鄭公子諾諾不敢言,支支吾吾尋個借口離開,獨獨剩下高大威武的李二公子,那些姑娘齊齊朝他撲來,被麵不改色的李公子給一掌呼開了,最後疊羅漢似的疊成一團。”
“此事已在京城傳為笑談,大家都笑話那幾位是個妻管嚴。”
林嬤嬤等人聽到這,忍不住掩嘴笑,“乖猴兒,你說點正經的吧,我可不信真是這麼回事,那朱世子與鄭公子當真跑了?”
那小廝明闌也甚是伶俐,曉得謝雲初與那幾位夫人是手帕交,撿著她愛聽的說,想給謝雲初解悶,可惜謝雲初無心聽他嘮叨,徑直問道,
“近來可有什麼使團進京?”
小廝眨巴眨眼,“沒聽說啊?”
謝雲初眉頭深鎖,看來還未進京,又吩咐林嬤嬤給了小廝幾角碎銀子打發他。
午時林叔回來了,隻道謝雲佑還不曾回府。
謝雲初想了想,二話不說寫了一封信交給林叔,
“務必尋一妥善人將此信親自交到佑兒手中,就告訴他,他姐夫正在修複魚鱗圖冊,這幾冊書對他甚為重要,請他務必去嵩山書院藏書閣尋到此書再親手抄錄給我。”
以她對謝雲佑的了解,這差事沒一兩個月他完不成,且讓他耗在書院罷。
“就說家裡一切安好,我這個做姐姐的,旁都不指望他,就希望他一心一意讀書,考個功名,我也有個撐腰的,無事不必回京。”
萬萬托付林叔,雇一小廝看謝雲佑半月,隻消叫他避開此事便好。
安排完,她心裡稍稍踏實一些。
下午渾渾噩噩睡了一個時辰,至申時末日頭沒那麼大了,小姑子三小姐王書儀過來串門。
她先逗了一會兒剛醒的珂姐兒,見謝雲初在給珂姐兒縫補小衣,便湊過來說話,
“我聽說前兩日幼然姐姐過來了,可惜沒遇著,上回她送我的翡翠耳墜我戴著極好,嫂嫂,幼然姐姐喜歡什麼呀,我趕明兒得回個禮。”
謝雲初不動聲色看著她,小臉明淨白俏,與王書淮有五分肖似,美則美矣,卻是沒有王書淮那獨一份的氣質,是以遜色不少,前世她便是因王書儀最像丈夫,對她格外優待,掏心掏肺,可惜王書儀也是個見風使舵的,後來見她無望了,便與謝雲秀交好。
王書儀之所以日日往她身邊湊,還不是因為喜歡上了她兩姨表兄蕭懷瑾,也就是蕭幼然的同胞兄長,想方設法從她這打聽蕭懷瑾的消息。
隻可惜前世即便王書儀出身優越,相貌也很出眾,蕭懷瑾還是拒絕了。
王書儀沒能嫁給心愛的男子,因愛生恨,可勁兒折騰他。
為了蕭懷瑾好,這一世謝雲初當然不會幫她牽線搭橋。
“幼然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你不必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