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儀心中戚戚,“那不成,如此顯得我王國公府大小姐有失禮數。”
“不是你先贈了一盒香膏,她才給你的回禮嗎?何必回來回去,沒個儘頭。”
她就巴不得你來我往,王書儀羞澀地拽著手帕,“我那盒香膏不值錢,哪裡比得幼然姐姐禮物貴重。”
謝雲初抬眼看著小姑子天真爛漫的模樣,平生第一次說出嗆人的話,
“若你實在愧疚,不如就把那耳墜還了人家。”語氣也硬邦邦的。
王書儀愣愣看著她,不可置信溫柔嫻靜的二嫂說出這樣的話,淚水慢慢盈滿眼眶,她等著謝雲初來安撫她,最後等來謝雲初熟視無睹,隻能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林嬤嬤將人送走,進來望著謝雲初哭笑不得,
“姑娘今日怎麼這麼衝?小心小祖宗回頭去告狀。”
王書琴是三房的祖宗,王書儀便是二房的祖宗,都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不曾被人抹過麵兒。
謝雲初頭也沒抬,“隨她去,我隻是不希望她在我麵前礙眼。”
上一輩子,她事事周全旁人,人人將她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她又何必忍氣吞聲,伏低做小?
謝雲初說完,就看到羅漢床的小姐兒,鼓動腮幫子用力吐出兩個模糊的字眼,“礙眼...”
謝雲初捏了捏她肉嘟嘟的麵頰,“對哦,我們珂姐兒也是個小礙眼。”
珂姐兒還當是什麼好稱呼,笑得見牙不見眼。
謝雲初被她逗笑了,積在心中的陰鬱一掃而空。
又過了一日,王書淮不曾回府,謝雲初照常著人給王書淮送食盒,用過晚膳抱著孩子在院子裡消食,大約華燈初上,夏安拿著一疊銀票興致昂揚沿著長廊尋過來,
“姑娘,您的鬼工球賣了,多寶閣方才遣人給林叔送了銀票來,一共賣了兩千兩,掌櫃的得五百兩,咱們得一千五百兩,原是三七分,掌櫃的說賣家爽快,便讓了咱們一百兩。”
謝雲初有些意外,將孩子交給春祺抱著,自己接過銀票,“賣了這麼多?”
夏安驕傲道,“您也不看看您雕得有多好,聽聞買家讚不絕口呢。”
謝雲初拿著一疊銀票,神色微恍。
整整一年的心血,夾著朝思暮想的愛意,隻換來王書淮一句不痛不癢的“有心了”,再落個油儘燈枯的下場,幸在這一世她及時止損,不僅換了一千五百兩銀票,更換回了清醒。
謝雲初手頭並不寬裕,當年母親離開時將嫁妝全部留給了她和弟弟,她得一半,弟弟得一半,出嫁時,謝家又添了兩千兩,再加上王書淮的聘禮,林林總總加起來她手上也不過一萬兩銀子的嫁妝,且這些嫁妝中大多是物件。
重生後,謝雲初一直想做些小本生意,苦於沒有本錢,如今這個“鬼工球”倒成了她第一桶金。
謝雲初拿著銀票慢慢踱回堂屋,琢磨著做個什麼行當。
此時的同德堂。
竇可靈狠狠揪起了三爺王書曠的耳郭,聲淚俱下,沒了往日半點端莊,
“你是吃了什麼渾湯,竟然偷偷支了這麼多銀子,老實交代,你乾什麼去了。”
成婚三載,竇可靈使出渾身解數方從公中摳出幾百兩銀子,這下好了,被丈夫給揮霍了精光。
三爺王書曠也很心虛,連忙安撫妻子,“靈兒,你彆急,你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
“你說,我聽著呢。”竇可靈對著他耳郭吼了一句,震得王書曠兩眼發暈。
為減輕疼痛,他雙手不老實地將妻子攔腰一抱,竇可靈經不住他這般調//戲,身子堪堪軟了個半個,手上的力道自然也就弱了。
王書曠抓住機會解釋,“父親昨個兒交待,過幾日是兄長二十整壽,吩咐我們兄妹合夥給他送份壽禮,二哥那個人你想曉得的,他眼光毒,一般東西入不了他的眼,這不,我跟四弟跑遍了京城的多寶閣,才得了那麼獨一無二的鬼工球,你是沒瞧見哪,那玩意兒工藝精湛,裡麵足足有七層,聽那掌櫃的說,耗時整整一年呢。”
竇可靈沒功夫聽他細說,坐在他腿上撿重點問,“多少銀子?”
王書曠摸了摸鼻子,訕訕回,“總共兩千兩,母親五百兩,父親五百兩,我和四弟每人四百兩,原是說不讓妹妹出錢,後來她那一份叫娘給出了,說是咱們兄妹齊心,二房也就有盼頭。”
“二十歲也算及冠,二哥可是咱們二房的主心骨,咱們湊錢給他過生辰,不算過分吧,你說呢。”
竇可靈一聽自己辛苦經營最後進了謝雲初與王書淮的口袋,心裡跟剜去一塊肉似的,對著丈夫便是拳打腳踢。
公爹就是個混不吝,竟攛掇著兒子們做些不靠譜的事。
銀子已經花了,上是公婆之命,下是自家兄弟,竇可靈有苦說不出,最後隻一腳將丈夫踹下床,睡悶覺去了。
許時薇倒是沒竇可靈這般凶悍,隻管拽著丈夫的袖子哭,哭得四爺王書同腦筋發脹,四爺是個悶葫蘆,不懂如何安撫妻子,最後乾脆將人扛起往床榻一扔,徑直便壓了上去,那許時薇隻有喘息的份,哪還管銀子不銀子的事。
翌日,王書淮夤夜回府。
明貴親自將這份價值不菲的壽禮恭敬地送到他眼前。
挺拔的男人換下寬大的官服,穿著一身月白的直裰,目光不經意往那錦盒一瞥,
“怎麼回事?”
明貴笑眯眯把錦盒打開,麵朝王書淮的方向,比了比手,“二爺請看,此鬼工球巧奪天工,世所罕見,是老爺太太,三爺四爺和小姐合夥送給您的壽禮呢。”
王書淮微愣,狹目低垂在鬼工球上定了片刻,他這人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倒是看不出多麼歡喜,隻不過隨後將此物把玩在手心,一直沒擱下,明貴便知是滿意。
王書淮喜歡此物不算秘密,少時讀書自個兒便雕過三層和田玉鬼工球,而眼前這個象牙鬼工球卻有七層,精益的匠工少說也得三月,換做他忙裡偷閒得一年功夫。
家人一片心意,王書淮隻好收下,“過於破費了。”
明貴笑,“您這是二十及冠禮,老爺太太慎重也在情理當中。”
王書淮叫明貴退下,開始端詳眼前這鬼工球,也叫同心球。
此物通體成乳白色,層層鏤空,每一層雕刻的花紋不一樣,最外一層雕著龍鳳呈祥,他尋來一小小的銀針往裡撥動,第二層的圖案徐徐從鏤空處轉過,是象征四時如意的春夏秋冬四景圖,第三層花開並蒂,桑結連理,第四層花好月圓,第五層多子多福,第六層琴瑟和鳴,最裡一層則是同心永結,仿佛還刻了字,夜裡光線照不進去,王書淮沒細看。
花紋繁複,精巧絕倫,寓意又好。
瞧這線條妍麗柔美,莫不是女匠師所作,王書淮心生佩服,把玩好一會,將之擱在底座,收在身後的暗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