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春山院有些距離,林氏才狐疑道:“這盈丫頭怎麼突然聰明了起來?”
趙茂山對梁氏心中有愧,還有往日少年夫妻的情分,再加上梁氏已經死了,死人在活人心中總會慢慢變得完美。因此方才趙盈盈提起梁氏時,趙茂山顯然心有觸動,隻怕接下來這些日子,趙茂山都會與春山院關係親近。
趙盈盈竟然都會用自己死去的母親來做文章了?
趙婉妍不以為意:“她能有這腦子,還會被爹討厭這麼多年嗎?依我看,不過是瞎貓撞上死耗子,巧合罷了,阿娘,你彆想太多了。”
趙婉妍不喜歡趙盈盈,也不喜歡趙如萱,但比起趙如萱,她更討厭趙盈盈。
因為趙如萱是庶出,而趙婉妍是嫡女,她憑借這一點便可以將趙如萱比下去。可趙盈盈不同,趙盈盈也是嫡女,並且趙盈盈長了一張顛倒眾生的臉。
從小到大,隻要有趙盈盈在,她的臉會搶走所有風頭。
可分明趙盈盈隻有那張臉,她詩書學得不精,琴棋書畫亦不擅長,而自己卻是詩書與琴棋書畫都精通,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會因為趙盈盈那張好看的臉而對趙盈盈分外寬容。
譬如說,小時候她們姐妹三人一起去念私塾,有一回趙盈盈與趙婉妍二人都沒帶功課,趙盈盈分明沒寫先生布置的功課,還拙劣地撒謊,說自己寫了,但是忘記帶。可先生卻對她網開一麵,什麼也沒訓誡。輪到趙婉妍這裡,趙婉妍分明寫了,隻是真的忘記帶,先生卻說她隻是在狡辯。
諸如此類的事還有不少,趙婉妍不平,憑什麼?
所以她討厭趙盈盈,後來亦想方設法地讓趙盈盈吃癟。
好在在家中,趙盈盈那張臉沒什麼用,爹爹並沒有因為趙盈盈的臉而偏愛她,反而似乎有些因此討厭她。這讓趙婉妍感到歡喜,且趙盈盈是個蠢貨,趙婉妍漸漸學會了使一些小心機,在爹爹麵前讓趙盈盈不被喜歡,這樣便能勝過趙盈盈。
趙婉妍喜歡這種勝過趙盈盈的感覺。
趙婉妍想起另一件事,不由得眉目含笑,對趙盈盈的態度愈發輕蔑。
“像她這種蠢貨,阿娘彆太抬舉她。”
林氏亦覺得一夜之間趙盈盈不可能像變了個人,興許的確隻是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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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院中,趙茂山坐在床邊,看著趙盈盈的睡顏,目光慈愛地一聲歎息。
他倒是許久沒這樣與二女兒和平地相處了,這幾年他與二女兒似乎總是說不到幾句話就要鬨紅臉。此刻靜靜地坐著,趙茂山打量著自己的二女兒,忽地發覺,其實二女兒閉上眼的時候,眉眼之間還是能瞧出幾分像梁氏的。方才二女兒低眉時,更是有梁氏的影子。
先前與二女兒說起不少梁氏年輕時候的事,這會兒趙茂山格外想念梁氏。
他起身離開春山院,回了自己書房,翻出了梁氏的畫像,對著畫像兀自說了許多話。
“慧娟,咱們的女兒長大了,都要嫁人了。”
……
這日夜裡,趙茂山又來瞧趙盈盈,甚至留在了春山院用晚飯,與趙盈盈同坐一桌,甚至親自喂趙盈盈喝藥。
趙盈盈低頭,看著遞來的瓷勺,簡直如覺身處夢中。
烏黑的藥碗忽地掀起波瀾,趙茂山愣住,微蹙眉頭:“怎麼了這是?”
趙盈盈微微抬眸,一雙桃花眸中滿含水霧,聲音卻帶著笑意:“爹,藥好苦……”
她隻是太高興了,這些年她和爹爹的關係一直不算太親近。
趙茂山無奈歎氣,讓紅棉去取糖丸來:“先喝藥,喝了藥,再吃糖丸。”
“嗯。”趙盈盈點頭,乖順地喝藥。
她手卻在薄被中找到自己的大腿,暗暗掐了掐,疼得厲害,說明不是夢。
之後幾日,趙茂山亦常來春山院看望趙盈盈,父女二人其樂融融,整個趙府自然看在眼裡,下人們對趙盈盈的態度自然也有所改變。
趙盈盈覺得這一切都是月神大人顯靈的功勞,必須得好好答謝月神大人才行。
隻是該怎樣答謝月神大人呢?
答謝神仙……這還真是個難題呢。
往日祭祖,都是上香上貢品,想來流程應當也差不多。隻是該給月神大人準備怎樣的貢品呢?
趙盈盈風寒已經好轉,披了件衣裳坐在窗台下發愁。
她蔥白如玉的細指托著下巴,好看的眉目微微蹙著,大魚大肉顯得很沒誠意……
“紅棉,你聽說過月亮上有神仙的事麼?”趙盈盈微微偏頭,眉目流轉,靠在窗框上,與紅棉說話。
紅棉放下手中活計,略略思忖後點頭:“奴婢曾聽說過,月宮裡住著嫦娥仙子。”
“嫦娥仙子?”
紅棉點點頭,這傳說是她有一次去外麵聽見說書先生說的:“傳說從前天上有十個太陽,烤得人間民不聊生,百姓們都叫苦不迭,這時候有個叫後羿的勇士站了出來,勇敢地用弓箭射下來了九個太陽。西王母便賞賜了他長生不老藥,後羿有個妻子叫嫦娥,嫦娥想做神仙,便偷吃了那長生不老藥,飛上了月宮,從此一個人孤獨地住在了月宮裡,掌管著月亮。”
“噢,原來如此。”趙盈盈喃喃自語,那想來顯靈的月神大人,就是這位嫦娥仙子了。
她靈光一閃,想到該給月神大人準備什麼貢品了。
隔壁院子裡的熱鬨霍憑景自然聽見了,看來那姑娘還不算笨到無可救藥。
霍憑景回過神,發覺落在紙上的竟是“月神”二字,不禁有幾分啞然失笑。
他在湖州城沒什麼事做,除了隔幾日處理一次京城的事務,便是喝喝茶、練練字、看看書,還真有幾分無趣。
“朝南,走,咱們去瞧瞧那硬骨頭吧。”
朝北選了一個好地方,周遭是一片荒廢的宅子,即便鬨出些什麼動靜,也不會有人發覺。
其中一座荒宅便關押著那個刺客,霍憑景與朝南二人身影在黑暗中如風一般,落在空曠的庭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