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盈盈拿著紙團趁夜色回了房間,月神顯靈之事,她連紅棉都沒敢告訴,根據她看話本的經驗,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春山院的下人並不多,除了紅棉一個貼身伺候的婢女,還有兩個伺候內院的婢女,不過都是後來調來的,與趙盈盈關係不算親近,亦不算太壞。唯有紅棉是與趙盈盈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趙盈盈待她自然親近些。院裡還有幾個粗使婆子,平日裡乾些洗衣灑掃的粗活,不近身伺候,這會兒她們都睡了。
趙盈盈偷偷摸摸回到自己寢間,點將燈燭,查看月神大人的指引。這回月神大人亦寫得十分詳細,趙盈盈看完若有所思,好像也不是很難。她想起上回的事,覺得自己這回應當也可以做得很好。
如此想著,趙盈盈將紙團小心撫平,放在枕下,安心睡覺。
這一夜她自然也做了個威風凜凜的美夢。
缺月藏進雲影,任由夢境蔓延,爬過那一堵牆,落在一牆之隔的另一個院子裡,霍憑景亦難得做夢。
他夢見那一抹紅,從明媚的陽光裡落在他指腹上,又從他指腹上,落到他咫尺眼前。
近到呼吸交纏的時刻,那雙瑩潤靈動的眼睛忽然笑起來,而那抹紅亦微微翕動,喚他:月神大人。
霍憑景驀地睜開眼。
屋內光線有些沉,乍然分不清楚時辰。霍憑景撐起身,慢慢坐起身,聽見淅瀝雨聲輕叩窗欞。
今日落雨,難怪屋裡光線這樣沉。
門口亦傳來咚咚響聲,是朝南送藥過來。
“大人,您起了麼?藥熬好了。”
朝南亦是習武之人,且武藝高超,自然耳聰目明。他一早便起來熬好藥,這藥一日喝三回,熬藥這事一向是他負責,今天也想往常一樣,熬藥端來給大人。
隻是朝南沒想到,大人竟然還沒起。
這倒有些稀奇。
自從他跟在大人身邊,幾乎沒見大人晚起過,每日大人都是早早便起了。朝南隻好端著碗在門口等著,直到聽見裡麵有起身的動靜,這才敢敲門詢問。
朝南想,或許是因為大人昨夜沒犯頭疼之症,所以睡得好,這才沒起來。
門從裡麵打開,霍憑景出來,神色卻不大好,不像是睡得很好的樣子。
朝南有些拿不準,難道是因為昨夜大人的頭疼之症犯了?所以沒睡好,今早才起不來?
朝南將藥碗放下,關心道:“大人可是昨晚又犯頭疼了?”
霍憑景搖頭,不語。
他昨晚沒犯頭疼,甚至可以說睡得還可以,隻是做了一個略顯怪異的夢。
他記起那個夢,眉目微斂。
他已經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他明白那個夢的意味。隻是他一向在男女之事上並不重欲,那些自然而然湧現的欲|望,他一向是任由它起,再任由它落,從未影響過他任何。
為什麼會做這個夢?
霍憑景首先想到了那盒胭脂上的怪異香味。
那個少女……是有意的?她是誰安排的人?
他回身,踱步至桌邊,將碗中苦藥一飲而儘。
“朝南,隔壁趙府的底細,你可曾查過?”藥的苦味頃刻間彌漫四下,仿佛將他整個人包圍,霍憑景掩嘴輕咳嗽了聲,問道。
朝南不知霍憑景為何忽然發問,誠實回答:“稟大人,屬下查過,並無任何不妥。”
霍憑景問:“是麼?”
朝南點頭:“趙茂山,時任湖州司農,五品官,在朝中沒有靠山,考中功名後便做了湖州平樂縣的縣令。不過其人能力一般,十幾年來也就從七品升到五品。”
這些事他都調查過,沒發現這人有任何可疑之處。
霍憑景又問:“那他女兒呢?”
朝南:“哪個女兒?上回那個二姑娘麼?”
霍憑景不語。
朝南繼續說:“趙二姑娘……”
他一頓,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大人想聽趙二姑娘的什麼啊?
“趙家二姑娘是趙司農的原配梁氏所生,梁氏生產時難產,傷了身子,生下二姑娘後沒多久就死了。之後便娶了續弦,趙家二姑娘一直由奶娘帶著,不過前兩年,奶娘被兒子接回家養老了。”
趙家二姑娘的背景便更簡單了,朝南觀察著霍憑景的臉色,見霍憑景眉頭緊鎖,又道:“哦對,趙家二姑娘的未婚夫,是湖州太守蕭誌軒次子。”
“聽聞這位蕭二公子,才德兼備,風流倜儻,是整個湖州城少女的夢中情人。不過大人放心,這位蕭二公子雖說是青年才俊,可比起大人來,那簡直不值一提。”
大人是想問這些嗎?
哎,大人真是口是心非,上回還說對人家趙二姑娘沒興趣。
霍憑景指節抵著下巴,麵上思慮未消:“以你的愚見,她有沒有可能與京城有什麼瓜葛?”
朝南:“啊?這怎麼可能,趙家一家子背景都很乾淨,這趙二姑娘一個閨閣女子,更不可能與京城有什麼牽扯了。”
霍憑景沉默許久,而後將那胭脂盒遞給朝南,囑咐他去查查有沒有什麼蹊蹺。
朝南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中的那個胭脂盒。
……大人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這不是女子的東西麼?
朝南雖心有疑問,卻不敢多問,接過東西應聲退下了。
朝南走後,霍憑景閒坐廊下聽雨,又覺得或許是自己想得太多。
以那女子的愚笨程度,不可能是京城誰人安排的。
或許昨晚那場夢,隻是因為他太久沒有自我抒解。
倒是他昨夜給她寫的那些法子,不知她可有照做?
自己當真是太閒了,竟已經摻和起這種幼稚的內宅爭鬥來。
霍憑景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