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澄拐棍一撐走得比腿腳好的時候還快,猛然頓住,“你從哪聽來的?”
慕容潛笑道:“府裡那麼多雙眼睛,那麼多張嘴,雖說都不敢議論主子,但要想一點風聲不走漏是不可能的。”
說的是,這些宮人們私下裡也要到處打探,也有自己的圈子,這世上有的主子還得聽下人的,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還有那獨輪的車子、長脖子的麒麟、綠眼睛黃頭發的洋人,可惜慕容澄一輩子出不了蜀地,若非皇帝召見,藩王和藩王世子都不得離開封地。
“瓊光!”慕容潛扭頭見慕容汛走在後邊,招呼道,“一起上世子所坐坐?”
慕容汛微一頷首,兄弟三個都到了世子所去。
其實這局麵叫慕容澄有些腦袋發緊,上次慕容汛拜托自己的事還一直擱置著,但他斷了腿身邊要人伺候,不能把隨身侍候的婢女拱手讓人,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這麼想,他也就心安理得了。
世子所內,蓮衣正在膳房教庖廚燉揚州獅子頭,聽吉祥說世子爺回來了,隨行還有兩位郡王,她連忙掣過巾子擦乾手,囑咐庖廚注意火候。
眼看入了冬,氣候卻暖和起來,這種暖洋洋的日子維係不了幾天,等第一陣雨下下來,馬上就要轉寒。
蓮衣走在廊上半個身子被日頭烤的暖融融的,心情大好,端著茶盤去正殿廳堂,廳裡兄弟三個正說起慕容澄提出的市集經管,都覺得十分可行。
茶水注入杯中聲響打斷了三人探討,慕容澄裝模作樣舉目看向蓮衣,就好像不知道進來的人是她一樣,“怎麼是你?平安呢?”
蓮衣覺得慕容澄見了自己起碼有大半時候要問她平安在哪,這是雷打不動的開場白,究竟多嫌棄她從旁伺候,難道隻有平安才是合他心意的?
平安也不過是會拍馬屁,這種小伎倆她還不願意使呢。
“世子爺今日瞧著真不一樣!”蓮衣笑盈盈端了茶湯到他手邊,狗腿道,“今日瞧著麵色格外紅潤,格外俊朗!許是能下地走了,心情好起來,人也跟著一並精神!”
她殷勤撲麵,慕容澄顯得異常矜重,背打得筆直,“我瞧著沒什麼不同,今早照過鏡子,我一直都是這模樣。”
慕容潛笑了笑,幫腔蓮衣,“世子今日是瞧著格外俊朗,特彆是父王問起課業站起來答話的時候。你說對不對?瓊光。”
慕容汛正從蓮衣手中接過茶盞,跟著微微一笑,先謝過她的茶,“對,世子今日風采出眾,不比秋狩那日遜色,策論周全,令人欽佩。”
蓮衣好奇地眨眨眼,“沒能見識到世子爺今日風采真是我一大損失,敢問是發生什麼事了?”
慕容汛目露溫柔笑意,飲茶與她娓娓道來,幾句話說明白了今日學上慕容澄的精彩表現,蓮衣驚訝於慕容澄偷摸外出的真實目的,同時也很陶醉在慕容汛溫潤如水的話語聲中,想看又不敢看地瞧著他低垂的眼眸。
“咳咳。”慕容澄指節敲敲台麵,冷聲道,“杯子不乾淨,拿下去洗洗。”
蓮衣端起那汝瓷杯細瞧,彎著腰歪著頭,門外的光照透了瓷盞,在她手中仿佛一顆明媚的珍寶。
沒看出來哪不乾淨,“世子爺,杯子是乾淨的。”
“你看不到麼?”她總看著瓊光,叫慕容澄心跳得很煩,他抄起拐棍隨手一指,“明明有灰。”
蓮衣以為他要拿棍子打她,嚇得直往後縮,腳底慌亂左腿絆右腿,眼看著要仰著臉摔下去,趕緊揮動胳膊把握平衡。
可這一揮不要緊,整盞涼透的茶水悉數潑向了慕容澄。
“哎——!”
慕容潛從座位上跳起來,慕容汛也放下了茶杯,四人表情各異,姿態各有各的張牙舞爪,時間都像是定格在了這一刻,這一刻隔著水幕,慕容澄來不及躲,隻想伸手拉住她。
不過蓮衣根本沒有摔倒,她靠自己穩住了身形,同時護住了手中昂貴的汝瓷。
驚慌失措抬起頭,卻見慕容澄雙眼緊閉,長睫打綹,白淨淩厲的下巴瀝瀝拉拉往下著滴水。他抬手捋一把濕漉漉的臉,難以置信地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