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衣蹲下去仔仔細細地檢查,食指拇指輕輕捏著他的指尖,提起來瞅瞅,又放下。
腦袋歪來倒去,左左右右地檢查,從這隻手,檢查到那隻手。慕容澄瞧著她動作,心想她的兩根指頭未必有他一根拇指粗,手掌小小的,指頭尖尖的,若揉在掌心,定是塊涼絲絲的糯玉。
“怎麼會是個小血點?這是怎麼傷的?”蓮衣總算揪出了那根受傷的手指,是慕容澄的左手食指,指肚有一粒不顯眼的小紅點,瞧著是針紮的。
不應該啊,世子爺上哪去接觸針線?
她一抬頭,望進慕容澄眼底,四目相對。
殿內燈火昏黃,雨打窗欞亂人心扉,慕容澄驀地收攏手掌,閉眼籲氣。
蓮衣以為自己慌裡慌張的將他給惹煩了,可她不檢查又怎麼知道隻是一點小傷?真難伺候。
她站起身,默默後撤兩步,“世子爺早些休息吧,婢子這就告退了。”
“誰許你走了?”慕容澄兀的起身掣住蓮衣胳膊,後者哪經得起他這一拽,“哎唷”一聲,腳一崴便朝他撲倒過去,開玩笑,他那力道連老虎都打得,更彆說這個不過他肩膀高的小姑娘了。
蓮衣跟個小醬缸子似的悶聲跌進他懷裡,再看他,穩坐床沿紋絲不動,叫人不禁懷疑他上輩子是個橋墩。
“我…我這就起來!”蓮衣努力掙了兩下,手掌撐在他大腿,左臉蛋穩穩貼到了他的前胸,“啊——”
慕容澄倒吸一口涼氣,壓著嗓子,“你乾什麼?!”
蓮衣渾身僵直,腦袋頂傳來他異常低沉嗓音,在她聽來無疑是壓抑著怒火,小心翼翼道:“我,我就是想站起來,手上總要有個使得上勁兒的地方。”
簡直越描越黑,使勁兒的地方?她使勁兒的地方就是他的胸和腿嗎?慕容澄額角的青筋都蹦起來兩根,不過不是氣得,而是坐懷不亂忍得。
他咬牙問:“是你在摸我,你有什麼好叫的?”
但凡蓮衣抬起頭看一眼,就能看到一顆紅透了的腦袋,但她此刻隻顧得上兵荒馬亂地爬起來,慕容澄更是渾身不對勁,耳朵裡都嗡嗡直響,全身的血跟煮沸了似的躁動。
他往後一撤,半個身子藏進床架,蓮衣便趁此機會道了聲“告退”,腳底抹油先跑了。
慕容澄心亂如麻,抓過被子將自己蓋著點,又覺得太扭捏了,將被子掀開。
外間傳來開關門的“吱呀”聲,他深呼吸了幾輪,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被人喜歡而已,她願意揩油就讓她揩,左右他不吃虧。
隨後他從枕下摸出一隻支離破碎的小布偶,眉眼間的傲慢冰消霧散,似是想笑,又按捺住上翹的嘴角。
*
又過去半個月,入了深冬。
蜀地不怎麼落雪,今年卻下了一場小雪,早晨起來地上輕薄一片,蓮衣裹著襖子蹲在地上,拍拍打打,做了個巴掌大的小狗。
聽說今日榮德郡主的馬車就要到了,闔府上下都在預備迎她,蓮衣也不例外,她原就是京城夏國公府的婢女,隨榮德郡主來的蜀地,四年未見,多少也好奇前主而今怎麼樣。
這會兒蜀王府的主子們,連同慕容明月和滕雲都在正殿靜候馬車駕臨。
慕容澄的腿傷也已大好了,徹底不用拐杖輔助,走起路來腳下生風,平安和蓮衣又得小碎步跟著,陪同來到前廳。
不過多時,門房小跑過來,對長史附耳了一句什麼,長史當即轉臉對廳內道:“太好了!是榮德郡主和魏姑爺到了!”
滿堂的人都站起來迎出去,慕容明惠牽著小兒子從車架裡探出身來,見了這滿庭摯親熱淚盈眶,手絹拭過眼下,抱了兒子走下來,將娃娃放到地上,“瀟哥兒,快,去見過外祖父外祖母。”
小魏瀟懵懂朝川蜀的家人走去。魏延年行下馬車,輕輕環住妻子肩膀,與嶽父母見禮。
慕容明惠的眼神行過眾人,最後落在自家親弟弟慕容澄的臉上。
心說他怎的又長高了?臉分明是消瘦了,可身軀卻強健了,挺拔地站在那裡,氣質鬆弛,異常奪目。
不過自己這個弟弟什麼狗德行她曉得,頑劣倨傲,自以為是,偏又長了張漂亮標致的臉,讓人難以說出重話。
這樣一想反而來氣,要不是他闖了大禍,自己也不必急匆匆攜家帶口從京城趕回娘家。
思及此,慕容明惠兩步上前,朝他揚手便打,“我叫你打虎!我叫你打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