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歇冷雨兀地潑天,鳴雷將震,一道閃電如凶神揮刃,從滾滾墨雲中瞬落劈砍,風花皆隕,岸江顫顫。
流火淒白,照亮玉瑤半邊俏臉,爍爍寒芒教人膽顫,唯餘那雙女媧著墨的漆漆眸子,流過一道晦澀的紅光。
僅僅二字,卻如哭如訴,蝕骨入魂,似老友久彆,又在不經意間相逢那般。那聲音似有蠱咒,恍然間便侵了她的心神。
雲生素袖輕挽,紅鸞有靈,親昵地繞在她那似玉的胳膊上,滴滴地染著魔血,整隻繩都耷耷拉拉,剛才那一擊偏過半寸,似乎令它十分苦惱。
她以出神之法跟隨簡寒餘魂留下的方位追擊,隻是依魂魄所示之,已是大荒流沙漠中,而後再不能尋跡,雲生亦掐訣神返,而冷千枝遁走,擴魔氣於方圓,雲生竟在百裡內未見其蹤,更未發現其餘線索。
大荒流沙漠,白羽亦不歸。
更何況玉瑤和貓兒都在此處,若冷千枝布下血傀埋伏,後果不堪設想。
雲生隻好作罷,恨不得將一口貝齒咬碎,心中雖然歎惋,卻彆無他法,冷千枝神出鬼沒,又行事隨心,此等將她當場誅殺的際遇,罕能再繼。
“走罷,今日之事,須稟告宗主,魔族之現,萬不可大意。”
仙門腳下臨仙城,魔君冷千枝竟現身於此,奪血造傀,城中燈火千萬,若是還有其他魔族潛伏,無論是對仙門,還是普通百姓,都是巨大的隱患。
“她,未曾醒過?”
雲生偏頭,貓兒雙手環膝,蜷蜷之姿,像極了她原本懶懶散散的貓樣,隻是那緊縮的眉頭如雙劍交鋒,死死糾在一起,互不相讓,本該俏楚可愛的臉上如今卻愁雲密布。
“未曾。師尊,這姑娘……”
玉瑤拜入雲生門下已久,自詡了解雲生,雲生雖性情和善,待人親近,可那些大多都出自身份,如峰主之於宗門,亦或師父之於徒弟,何曾露出過這般脈脈柔情的眼神?
雲生瞥了玉瑤一眼,總覺得她這徒弟有甚心事,不過她也不想過問,重活一世,她已經在儘力拉開和玉瑤之間的關係,有些坑,掉一次,可說是師徒情誼,掉兩次,那便是愚蠢了。她並未回答,而是似是而非地喃喃:
“回吧,如今臨仙城暗流湧動,這燈會,怕是難以再繼了,今夜歇息,明日我們便回宗門。”
說罷她便未再看玉瑤是何反應,抱起貓兒,便朝客棧的方向走了。
貓兒似乎是感受到溫溫的熱意,便不再抱團,而是慢慢舒開了身子,如八爪魚一般。黏糊糊地抱住雲生,許是在雲生身上嗅到了久違的氣息,許落墨小舌如櫻,桃桃並蒂般在雲生頸間漫卷了下,似未化形那般平常自然。
濕潤又柔軟的觸感猝不及防,令雲生不由得石化在原地,貓兒倒是習慣,柔軟的發頂在那裡搔癢癢般蹭啊蹭,淩亂的秀發更在雲生的肌膚上千嬌百媚,肆無忌憚地撩撥著雲生的心神。
偏偏此時,一瞬的殺氣擾亂了寧靜,雲生從貓兒無意識的撒嬌中脫出,心念微動,警惕地探查著周圍。
玉瑤知是自己未能克製,師尊竟如此敏銳,她稍一起念,便引起了雲生的防範,那姑娘對師尊的一舉一動,皆在她的逆鱗上撥弄,令她怒不可遏,殺心驟起。
今夜的雨甚是奇怪,如有靈命,一會兒怒而急,一會兒舒而微,到了此時,卻又如泣如訴,淅淅瀝瀝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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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親娘哩!你們可算回來嘍!”
客棧的掌櫃有心,見二人一直未歸,便支著燈等。
“再不回來,我可就要上街尋人了。”如今見二人歸來,掌櫃的便喜笑顏開,這可是響當當的金主哩,不伺候好了,要退房去彆家可如何是好?
隻是看雲生一人走,回來時倒抱著個不過煉氣的姑娘,掌櫃的也心直口快:“這位姑娘是……”
她說話向來無甚分寸,隻是這又並非什麼宗門之地,雲生自然也不拘著,“一位故人,受了些驚嚇,心神不穩,勞煩掌櫃的……”
掌櫃的閱人無數,卻也揣著明白裝糊塗,“好說好說,給這姑娘開間天字房便是。”
貓兒昏迷不醒,雲生哪放心她一個人,“她須人照顧,您看……”
掌櫃的一臉愁容,甚是為難地擺弄著手裡的小玩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仙子啊,不是我多事,隻是咱家客棧,向來是一人一間,不能壞了規矩呀……”
“這是兩間錢。”
“好嘞!”剛才的為難蕩然無存,掌櫃的換了一副麵孔,“仙子請吧,用不用給仙子加張床榻?”
她故意挑逗,這仙子啊,看那姑娘的眼神,可不像故人。
若不是那姑娘狎昵地抱著仙子,一副極為親近熟悉的神態,她都要懷疑是不是這仙子仗著修為為難她人了。
雲生沒接話,隻蔑了她一眼,碎銀子如天女散花般撒過去,掌櫃的卻飄然出手,極快地將那些漫飛的碎銀收攏,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看得玉瑤目瞪口呆。
“嘿嘿,多謝仙子!”
掌櫃的倒是不外,還朝雲生咧了咧嘴。
“師尊……”
“早些休息,明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