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姐,”尹雲觀睜開眼睛,“……(1 / 2)

夜色幽幽,尹書韞在入睡前翻看尹雲觀之前給她送來的書,雖然看不懂也記不住,但她還是按照上次讀到的地方往後看。

她看《孟子》第三節的《梁惠王章句上》,看了半天,類似“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的句子一看就忘,反複讀三遍後,隻記住兩個句子。

一句是“河內凶,則移其民於河東,移其粟於河內;河東凶亦然。”因為句子裡有句河東,但這句裡的河東凶,不適用於天災人禍的瘟疫,更不適用於權謀偽造出來的瘟疫。

另一個句子是“不違農時,穀不可勝食也。”

不錯失農耕的季節,糧食就吃不完,十分簡潔明了,尹書韞希望經書上的句子也能像這句一樣易懂。

外麵雨聲越來越大,在入睡前,尹雲觀看了眼陳奐辭給她的折扇,和經書一起扔到桌上。

吹滅燭火,屋子陷入黑暗。

伴著雨聲入睡,尹書韞久違得做了個不是噩夢的夢。

夢中是建都十年,那一年,她的個子跟雨後竹筍般往上拔,養父捕魚歸來後,興高采烈地在牆上給她畫身高的印子,比去年高上許多。

夏日的早晨,母親摘了很多葦葉回來包粽子,一家人圍在爐旁喝魚湯,吃長壽麵,給尹書韞慶生辰,願她歲歲平安。

尹書韞雖然在冬天出生的,但被帶到河東的時候,正巧是端午節的那一天,於是,養父母會在每年端午節的時候給她過生辰。

“小子韻,”養母捏著小姑娘的臉問她,“你長大後想要做什麼?”

小姑娘轉著圓溜溜的眼珠,“想做釣魚高手,給爹娘釣到這世上最多的魚兒。”

養父母看著她笑,“子韻很是有抱負,不過想成為釣魚高手,切記是給自己釣的魚,而不是給我們。”

小姑娘問,“爹娘不希望我成為話本裡的女將軍麼?”

“不希望,”養母說,“孤舟蓑笠翁也很好,爹娘隻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爹,娘。”小姑娘笑得露出兩個兔牙,“孤舟蓑笠翁不是這麼用的啊。”

“就你是個小書簍子。”

夢中的尹書韞正吃著麵,伸出手想再拿一個粽子,天空卻澆起瓢潑大雨,澆得她立馬變成一隻落湯呆頭鵝。

“爹,娘,我們把桌子搬回去。”尹書韞抬頭,卻發現雨幕重重,身邊空無一人。

尹書韞從夢中驚醒,窗外的大雨拍著院落裡的芭蕉,刷刷拉拉。

她的後背一陣冷汗,隻覺得心口鈍痛,她捏著自己刻字的手腕,試圖平息自己紊亂的呼吸。

推開窗戶後,雨從外麵拍打而來,風吹得窗戶吱呀作響。

尹書韞把折扇掛到腰間,呢喃道,“原來端午是我的生辰。”

她的腦袋似乎越來越不記事了,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

但尹書韞還記得她要取回自己的劍。自從殺河東吃人肉羹的列強後,她便把劍埋在河東的後山裡,不打算再啟用。

她雖然能殺人,但並不喜歡殺人。

因為殺人,就意味著又有悲慘的仇恨砸到人間,砸到她這個倒黴蛋的肩上。

外麵的雨下得極大,尹書韞撐起油紙傘,遁入雨色中。

“劈裡啪啦”得雨水砸在傘麵上,如大珠落玉盤,走至廊橋時,發現漫天雨色下,尹雲觀還跪在那裡。

他跪得筆直,臉色蒼白,雨珠不斷從他的下頜骨劃落。

看到尹書韞走來後,他甚至還有心情笑,“阿姐,起得很早。”

“你跪了一夜?”尹書韞略微皺起眉。

尹雲觀卻答非所問,“尹子韻,你很急著嫁人麼?”

見尹書韞沒有回答,他繼續說,“你能不能再等一等,我幫你找其他人家,不行,就你那個眼神...”

“什麼?”雨聲太大,尹雲觀的聲音近乎呢喃,尹書韞什麼都沒聽到。

尹雲觀卻換了句話,“女子並不隻有嫁人一條道路。”

“我覺得你說的很對。”尹書韞回答得很不太自然,因為平日裡尹雲觀總是站著,個子比她高很多,其實她對他的容貌隻是看了個大概,這是她第一次這麼清晰得看到尹雲觀的五官。

隻覺得晉衣很他很是相襯,容貌有種魏晉匠人潑墨的灑脫寫意,輪廓分明,又很是精致,無愧於那句常來形容他的“肅肅如鬆下風,高而徐引”。

尹雲觀收回視線,沒有再言語。尹書韞心係青山劍,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