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想起了什麼,她垂眸,輕聲一笑:“橘糖,外麵的小攤販,無論老的少的,好像大多都是男子。”
橘糖下意識點頭,回答:“是呀,尋常人家,如若不是迫於生計,鮮少會如此讓女子出來拋頭露麵的。小攤販什麼的,平日要同許多人打交道,自然是男子比較好。”
“那些迫於生計出來擺攤的女子,日後嫁人,也會被夫家嫌棄三分。即便在長安,商人地位也很低,讀書人家,更是不會要什麼商家女。”
薑嫿怔了一瞬,隨後淺淺地笑起來:“我少年時,不喜讀書,也很少出府。一次陪祖母去佛寺,在馬車上,看見了路邊叫賣的攤販,心中就在想,如若我也能做個小攤販就好了。”
橘糖訝異,卻也什麼都沒說。
薑嫿溫柔笑笑:“回去,我就同姨娘說,要不我們逃出府吧。那時恰好是春天,姨娘那年春天,身體特彆好,能夠下床,還能給我紮風箏.......姨娘覺得我在玩笑,也玩笑般問我,那日後小嫿拿什麼養她們呢?”
“我那時眨了眨眼,說自己可以做一個豆腐西施,隻要每天多賣些豆腐,就能得些銀錢。用那些銀錢,換些姨娘的藥和飯菜,就夠了。”
“姨娘被我逗笑了,那些年,我許久未見姨娘笑的如此開心。姨娘笑,我也笑了起來。可最後姨娘隻是摸了摸我的頭,讓我彆說胡話。”
薑嫿輕柔笑了一瞬,對上了橘糖的眼。
“可是我沒有說胡話,那時我真的不喜歡讀書,很不喜歡。因為讀書,實在無用,甚至不能為姨娘換些藥錢。夫子教的那些書,我也不喜歡。日常夫子打趣便道,女子多讀些書,未來在夫家,能好過些。”
橘糖一怔,就聽見薑嫿繼續說。
“可那時的我,並不在意未來的夫君是否嫌棄,自己又是否能得到夫君的喜愛。我每日都隻是在想,怎麼才能帶姨娘離開呢,逃出府的話,要怎麼養活自己和姨娘呢?”
橘糖手一頓:“所以娘子才會......”
薑嫿笑得很溫柔:“是呀,那日隨祖母出府,沿街叫賣的小販中,我其實看見了女子。那女子可以,我也可以,隻是還未等我多想,姨娘就又病了......姨娘病了,逃出府什麼的,自然便算了。”
橘糖一把握住她的手,捏住的手稍微用了些力。
她眉眼堅定:“娘子,姨娘......如果看見了娘子現在同公子這般美滿,應當,應當也會欣慰的。娘子,娘子勿要再傷心了。”
薑嫿輕垂著眸,唇邊帶著些笑。
輕聲應下了橘糖關心的一個又一個好。
*
馬夫掀開車簾,橘糖先下來馬車,隨後小心攙扶著薑嫿下了馬車。
是一間酒樓。
到了外麵,橘糖對著身邊的侍衛一揮手,意思是不要隨上來。
薑嫿沒有出聲,這些侍衛,也隻是明麵上的。
自那次刺殺之後,每次她隻要她出府,暗中都會有人護著。
踏入酒樓,正是日午,大廳中滿是人。
薑嫿許久未見過如此喧鬨的場景,步子不由慢了些。
想著,她今日打扮得素淨,也未帶隨行的侍衛,身邊隻有橘糖一個小丫鬟,這般,應當不會引起什麼人注意。
步子慢些,也沒什麼。
可這般想法,不過一瞬,下一刻,她指尖怔了一瞬。
她似乎能感覺到——
在這酒樓中,有一道目光,死死地看著她。
她不由得止住腳步。
“娘子,怎麼了?”橘糖小聲問。
薑嫿轉身,向側後方望了一眼,卻隻看見了一方矮矮的屏風。
屏風後麵,並沒有人。
是她這些日精神不太好嗎?
薑嫿四下看了番,並未尋到那道目光,輕搖了搖頭。提起衣裙,準備邁上樓梯的時候,她眼眸微微垂下,小聲對身側的橘糖道。
“那家酒樓是有桃花酒釀嗎,許久未吃了。”
橘糖忙搖頭:“那是華豐樓的,在對麵。”
頓了一下,她揚起唇:“娘子想吃,那我們換一家。拿公子的令牌,去三樓的包間就是了。”
薑嫿沒有拒絕。
踏出酒樓之後,那道目光陡然消失了。
她沒有回頭再看,她不知是她精神恍惚,還是的確有這個人。
不舒服,換一家便是了。
酒樓罷了。
......又不是夫君。
*
橘糖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隻當薑嫿是真想念酒樓的桃花酒釀。
一邊在心中記著,娘子似乎真的很喜歡和花有關的東西,一邊暗暗想。
其實平日他們很少用公子的令牌做事情的。
不過今日娘子想吃,自然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