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丫小心地跟在方廚子身邊,偷偷去看他的臉色。
方廚子臉上沒什麼表情,嘴上卻罵她:“才剛你跟著我乾什麼?不怕人家給你穿小鞋?”
顧二丫覺得他不像生氣,解釋說:“從我進來府裡,您對我什麼樣我心裡一清二楚,剛剛那樣的情景,我怎麼可能丟下您不管?”那方大廚得多傷心啊。
方大廚沒想到她這麼實誠的一套直拳送到他臉上。
實話說,他起先也就把這丫頭當成個小姑娘養著,他自己沒成親,也沒個一兒半女的,有個和自己姑娘似的丫頭親近倒也算不錯。
他自覺自己也沒做什麼,也就平常給她兩口飯吃罷了,偶爾講講人生的道理,還都是很淺顯的那種。
甚至他對顧二丫還比不上宋生。
宋生是他真正當做徒弟來培養的,這時候的徒弟就像是半個兒子一般,將來他沒人養老送終,宋生可是要給他摔盆送靈的,他一身的手藝能教給宋生的都在慢慢教。
可就這樣,最後站在他身邊的也就顧二丫這個小丫頭。
偏她人呆笨,方大廚子都不知道是她無意還是單純覺得因為他對她好才站在他身邊。
他問:“你真不怕?跟著太太去中京城可比留在我們這小地方要好得很,你瞧這段日子,從太太來了彆莊,咱們的日子都過得好了。明年也不知道這乾旱能不能好,若是一直不下雨旱著,隻怕這府裡還要裁人,你沒個技藝傍身,呆不了多少時候。”
他這是真心實意地為顧二丫打算了。
可顧二丫搖了搖頭。
她咧著嘴:“不瞞您說,打小兒就沒幾個人疼我,我娘走得早,我爹娶了後娘,還有了弟弟,有時候我常常覺得我不是那個家裡的人。”
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還帶著笑:“您看過河裡的浮萍麼?我總覺得那才是我,吃不飽穿不暖對於我來說已經是常事了,即便將來像您說的,我落不著什麼好處,隻要有個地方給我棲身,能讓我吃上一口飯,不用擔驚受怕自己被賣了,也就足夠了。”
方大廚默默地看著她。
顧二丫想起來什麼,咧開的嘴角抿了起來,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您不知道吧?其實我還想認您當乾爹呢。”
莊子裡認乾親是常有的事情,比如石頭,他最近正琢磨著是不是該找常管事認個乾爹,但因為常管事在和吳媽的鬥爭裡落敗了,他又有些猶豫了。
小丫頭和各處的婆子們認乾娘也是常有的事情,外頭買來的小丫頭倘若不在宅子裡頭認個乾爹乾娘的,日子好過不了一點兒,資格老的那些婆子還能仗著這些年的人脈關係想法子跟到中京城去,小丫頭能有什麼辦法?不都得靠著這些老婆子們?
和顧二丫同住的那幾個小丫頭都找好了去路,有認灶房婆子的,也有攀灑掃老媽子的,正經吃了席敬了酒,口中叫著娘和我兒,一輩子就係在這個人身上了。
她們之前也和顧二丫說起過,叫她趕緊找個乾娘靠著,將來好找出路,天知道太太她們打算在這裡呆多久。
隻是顧二丫一直不願意,原因很簡單,但凡認了乾娘,她的月錢就拿不到自己手裡了,得給乾娘收著,認個乾娘,萬一人家有親女兒,她還得排在人家親女兒後頭,就是要洗漱用個熱水,都得□□娘管著。
她不樂意,她想把錢拿自己手裡。
更何況就算認了彆莊裡的這些婆子能有個什麼好出路?最好也不過就是配個小廝罷了。
她寧可認方大廚子當乾爹,至少吃這一方麵少不了。
隻是之前方大廚收了宋生當徒弟,她這認乾爹的話在懷裡心裡揣了許久,到底是不敢說出來。
如今倒是一個好機會,隻是——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趁人之危,而且也不知道方大廚子會不會同意哩。
方大廚子確實是愣了一下。
原先他就說顧二丫其實很有當廚子的天賦。
他們這些講究手藝的行當,再勤學苦練的人都比不過有天賦的人,有些人天生味覺就不好,吃東西死活吃不出來有什麼不同,但顧二丫不是,她分明沒吃過什麼好東西,卻能在吃過一回以後第二回就精準地嘗出味道。
有一回方大廚子熬雞湯的時候撒了一點兒乾榛蘑粉,宋生嘗了兩回都沒嘗出來,顧二丫一下子就吃出來了不同。
他那時候說可惜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