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哪位沈先生?”陳靜安臉色不好,她握住桌角,竭力想要保持冷靜些。姓沈的有很多,不一定就是沈烈。
賀頌文掛掉電話:“問這些做什麼,舅舅的事舅舅自己處理。”
說著收起記事本跟筆,又撐著桌麵,專心給她夾菜,嘴裡念著要多吃些肉,女孩子胖些健康也好看:“你跟那個姓秦的男孩子還談著呢?”
“分了。”陳靜安愣了下,還是平淡回答。
“分了?”賀頌文板起臉,問:“他提的你提的?”
“我。”
賀頌文這才滿意笑笑:“那就沒事了,我之前就沒看上,我們家姑娘是個頂個的好,是那小子高攀。”
陳靜安臉上才有些笑意:“舅舅,我就這麼好嗎?”
“那當然,誰都配不上,以後再談得讓舅舅把把關。”賀頌文撐著椅子侃大山,短暫將身後亂七八糟的事全拋了,又給自家姐姐打視頻,跟陳靜安在一個鏡頭裡,讓她放心,自己姑娘好著呢,一頓飯,忽視掉那幾通電話,還算吃得愉快。
吃完,賀頌文送陳靜安到校門口,他揮揮手,示意陳靜安先進去,走幾步陳靜安回頭,看著舅舅已轉過身,又在接電話,低頭弓背,不用聽就知道又是在求人,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過馬路。
送彆賀頌文,陳靜安才往校內走。
雖然賀頌文一直說他的事不用她操心,但她做不到無動於衷,還是想儘自己能力做點什麼。
陳靜安想很久,她隻是個普通學生,既無地位也無人脈,思來想去,能找的隻有老師周正卿,周正卿在一行深耕多年,認識的人比她多,隻是老師剛動完手術需要靜養,她卻拿著這種私事去麻煩老師。
光有這個念頭,她都感覺到羞恥。
這幾天賀頌文並不好過,他來找關係打點,酒局一個接一個參加,每次都是喝到吐,平時都裝沒事,直到喝爛醉時才會露餡,他當了多少孫子,連都快笑爛了,結果沒一個肯點頭,再欠下去,工人鬨事,材料商催款,工程不能按時交付……一件件壓下來,想死的心都有了。
陳靜安全都看在眼裡,心焦如焚。
她沒臉求老師幫忙,結果還是被老師看出來,讓彈的一首《塞上曲》,她彈得亂糟糟的,到一半就叫停,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她隻好和盤托出,周正卿聽完倒氣笑了,責怪她不早些說。
“這事我找人看看,你專心練你的,心不靜,白糟蹋譜子。”
在這幾天後,賀頌文突然見上那位沈先生,搭線的人笑道:“你要有這關係該早點說的,哪裡用得著我,我這幾天上下奔走,還不如彆人一句話管用。”
“什麼關係?”賀頌文愣了。
對方瞥他一眼:“周正卿啊,他跟沈孝誠多年好友了,你今晚要見的那位,沈津,他的小兒子。你這事,穩了。”
賀頌文聽周正卿名字就知道是自己外甥女幫忙,心裡跟壓塊石頭似的,低頭摸煙盒,給對方遞上一支煙,自己側身走去角落位置抽起來,一根接著一根,走時,腳底一圈煙頭。
當晚,又不可避免的爛醉一場。
賀頌文不知道這事能不能行,那位沈先生很擅長玩弄文字,說的話滴水不漏,讓人熨帖,但回過味,又什麼都沒說,幫還是不幫,並沒有直說,比起那些直接狗仗人勢坐地起價的人又不一樣,他全程沒有受到半點侮辱輕視,如果不是事壓著,倒真像是在交朋友。
後來又想,人家姓沈,自然是外麵那些人所不能比的。
賀頌文喝得麵紅耳赤,頭昏腦漲,自己走不了,得靠人扶著才往車停的方向走去。
身後,遠遠立著兩道身影。
沈津將外套搭在小手臂上,在看到賀頌文上車後,才收回視線,推動架在鼻梁上的眼鏡,輕嘖一聲:“我說,哥,你是不是有點太沒人性了?”
身邊的人並無應聲,抬手看腕表上的時間。
“說真的,追女孩不是這麼追的,你這種是要被叫變態的,”說完,覺得自己很對,好奇問:“誒,她有沒有說過你變態?”
變態。
沒有,但罵過混蛋。
沈烈斜乜他一眼:“今天不夠你說的?”
“那不一樣,而且是你請我過來的,人前腳剛走,後腳你就卸磨殺驢?我這也是關心你,我這做弟弟的也是不容易,之前你身邊一直沒人我擔心來著,生怕蹦出個姐夫,現在吧,更擔心了,哪天讓我見見,看誰這麼倒黴。”
“……”
沈津在沈家排行老幺,年紀小,男生女相,清俊的很,很受家裡長輩寵愛,什麼都不錯,隻一條,話癆一直沒法根治。
賀頌文的事,他清楚來龍去脈,也有他的一份,沒辦法,沈烈破天荒叫他做件事,做弟弟的怎麼能推辭。
事雖然辦了,但該譴責的一句不少。沈津都覺得挺嚇人,沈烈做儘一切背調,清楚賀頌文工程從頭到尾發生過的大小事故,各環節負責人,算準陳靜安會找周正卿幫忙,而周正卿性格剛正,很少求人,這種事,他也隻會向自己好友沈孝誠開口,最後這事順其自然再交到他手裡。
整個過程,並無偏差。
正常人誰這麼追姑娘?
沈烈眼皮輕掀,閒閒地開口:“那位小姐姓什麼,舒?需要我幫忙嗎?”
沈津猛地睜眼,激起一陣冷汗,連聲叫著哥:“我的心就不勞您費心,弟弟我就是想談個普通戀愛。”
車已經開過來。
“開門?”沈烈緩聲道。
沈津應聲,小跑過去,打開車門,做個請的姿勢:“哥,請坐。”
—
陳靜安在賀頌文入住的酒店前等著的,她知道他今晚又出去應酬,帶著打包的醒酒湯跟醒酒藥,她打過電話,賀頌文口齒不清說回來了,又笑了幾聲,說沒事了,讓她以後彆再跟著操心。
車停在酒店門口,卻不是賀頌文那輛,車牌一掃而過,數字順的有些奇異,顧不得多想,她迎上去。
賀頌文推門下來,身體不能很好自控地晃著,她上前去扶著,賀頌文認出是她,咧嘴笑笑:“我沒事,多喝了一點,就一點。”
煙酒味熏天,不用猜就知道喝了多少。
陳靜安沒多說,她知道喝多喝少根本由不得他,又想起他說沒事了,事已經辦成,也鬆口氣,不管怎麼樣,這件事總算能告一段落。
剛往前走一步,主駕駛的車門被打開,對方下車,力道挺重地關上門,然後繞過車頭,停下腳步,目光看著有些吃力攙扶著賀頌文的陳靜安,略笑了下,打招呼:“陳小姐,好久不見。”
認出是誰,陳靜安僵在原地,猶如雷擊。
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好像世界顛倒,建築倒塌湮滅,洪水肆虐……內心翻江倒海,陳靜安卻近乎執拗的板著臉,表麵上的平靜,她僵硬地轉過臉,繼續往前走,吃力地笨拙地挪動。
就如同,沈烈的司機並沒出現,而沈烈,這個人,更不會在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時突然冒出來。
陳靜安沒有任何回應。
司機看著她的背影,交疊著雙手,聲量不大不小:“陳小姐,我在樓下等您,沈總有幾句話帶給你。”
腳步一頓,陳靜安還是走進酒店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