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兩人,一坐一立。
坐著的是個年輕公子,容貌俊美,頭戴銀冠,發冠上連著的銀鉤從發隙斜斜探至額角,閃著冷光。
銀飾之下是濃眉黑眸,眼窩略深,顯得眸光更加深邃。
乍見他,唐嫻心頭猛地一揪,連退兩步,差點驚叫出聲。
雲停瞥她,“認得我?”
“不、不認得。”唐嫻結結巴巴。
她的確不認識這人,驚悸是因為這人讓她想起那個便宜兒子。——把她攆去皇陵的短命太子。
兩人外貌上不見相似,讓唐嫻眼熟的是清貴疏離的氣質,就像冬日浮在水麵上的寒氣,看不見,然而一靠近,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冰冷。
乍一看,眼前人有和短命太子相似的氣勢,細看,他又比太子多了些英氣與不羈。
唐嫻撫著心口舒了口氣,接著疑惑又起。
煙霞隻說讓她來見岑望仙,沒說還有彆人啊。
她心中不安。
天子腳下,青天白日,不會有人敢行歹事吧?
樓下的官兵與街道上的熙攘聲讓唐嫻心中稍安,她後背抵著房門,決心若有意外,立即尖叫著向外呼救。
雲停把她的情緒轉變看得很清楚,沒搭理她,抬了抬下巴,身後的莊廉上前,在岑望仙眼皮子底下去取羊皮紙。
指尖方觸及羊皮紙,“篤”的一聲,盒子內壁有數道細長尖銳的鐵刺射出。
莊廉的手再慢一分,就要被刺成篩子。
唐嫻看得心中突突直跳,終於明白為什麼岑望仙要讓她幫忙取羊皮紙!
這人根本就是想讓她做替死鬼!
那廂破舊的羊皮紙被刺成篩子,但並不影響上麵的內容。
莊廉取出羊皮紙向著雲停展開,笑道:“我說什麼來著,煙霞有膽子偷東西,但絕不會勾結外賊。”
破舊的羊皮紙從他手中脫離,輕飄飄落到岑望仙麵前。
岑望仙低頭看了一眼,臉上頓時陣青陣白。
隻見羊皮紙上留有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岑望仙,想利用你姑奶奶,再等八百年吧!
“煙霞根本就沒信任過岑望仙,難怪不上鉤。公子,他沒用了,還留嗎?”
問完得了個冷眼。
莊廉明了:“那屬下再審問幾句,真問不出有用的東西,就殺了他。”
聽到這裡,唐嫻不再去想是非曲折,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拉開房門,趁幾人不注意,轉身就往外跑。
她明白了,煙霞讓她來找岑望仙,另有目的。
岑望仙不是好人,而另外兩人更是會殺人的!
十五歲之前,唐嫻養在深閨,父母疼寵,未曾讓她遭受過一點風霜。
近五年,她長居皇陵,身邊有個負責看守的苛刻老太監,但她畢竟是皇室輩分最高的,老太監不敢過分欺淩。
中間還有兩個月,她住在皇宮,人稱皇後娘娘。
可以說,這麼多年,唐嫻第一次近距離直麵人心的險惡。
她跌跌撞撞跑下樓,看見衙役挎著刀就要離去。
“救命——”
唐嫻高喊出聲,接著後頸一痛,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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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皇陵之前,侍女私下裡說:“娘娘,煙霞姑娘怪怪的,她的話能信嗎?奴婢心裡不踏實……”
唐嫻也懷疑過,可她們被困皇陵整整五年,第一次遇見皇陵之外的人,且這個外人身懷武力,可以助她出皇陵。
錯過這次機會,不知還要等多少年。
因此,哪怕對煙霞的身份有疑慮,唐嫻也要冒險一試。
事實證明,煙霞不可信。
唐嫻在心中哀歎了一聲。
天已黑透,屋中有光亮,但唐嫻看不清楚。
她的眼睛出了問題,光線稍暗,眼前就一片模糊,侍女說是在陵墓裡嚇出來的。
唐嫻被立皇後之後,容孝皇帝就沒睜開過眼睛,但唐嫻畢竟是他名正言順的皇後,生前未曾侍寢,死後無法逃避。
第一次侍寢,唐嫻十五歲又五個月,是移居至皇陵的第一個滿月。
唐嫻記得很清楚,那是驚蟄時節,她被獨自留在主陵墓中。
層層墓門阻隔了風聲雨聲,唯有陣陣春雷不受任何阻擾,在她耳邊響了一整夜。
她蜷縮在角落,害怕裡麵厚重的銅鎖墓門打開,害怕墓中陶俑複活,更害怕鑲嵌著金玉珠寶的金絲楠木棺材裡,乾癟的屍身爬出來,將她拉扯進去。
眼睛睜得再大,也有看不見的地方。
她又用雙耳提防。
雷聲響起時,她聽不見彆的聲音,不知道黑暗中是否有東西接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