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停首次回應她:“知道它為什麼叫祖訓嗎?”
“知道!”雲嫋清脆道,“老祖宗留下的訓言,後輩都得謹記於心,不可違背,這就叫祖訓。”
“你知道就好。”雲停道,“所以來與我說說,是哪個老祖宗從地底下爬出來添了這條祖訓?”
雲嫋被問住了,支吾幾聲,伸手撓了撓頭,恰好碰到斜插鬢間的一朵桃花,花枝一垂,從她腦袋上耷拉了下來。
雲停再次皺眉,單手捏住雲嫋的脖頸,道:“仰頭。”
雲嫋聽話照做,下一瞬,雲停的大手往她腦袋上一揮,那些亂糟糟的花朵七零八散地墜落,堆積在雲嫋沾了塵土的裙邊。
其中有一片花瓣正好落在她手心,她往下瞧了瞧,麵上一呆,下一瞬,“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同時手腳並用去推雲停。
奈何使儘全身力氣也掙不脫,隻能瞧著頭上花枝一個個掉落。
旁邊的唐嫻看著雲停粗暴的手法,欲言又止。
她妹妹這年歲的時候也是這樣,小姑娘愛俏,喜歡偷抹胭脂,折花往頭上戴。
有時裝扮過頭,看著很滑稽,但唐嫻從來不會像雲停這般對待妹妹。
就連莊廉都看不下去了,低聲勸道:“公子,對姑娘家不能這樣粗魯的……”
說著,雲停鬆了手。
雲嫋頭上已經一朵花也不剩了,頂著頭亂蓬蓬的軟發,哇哇大哭,在灰撲撲的臉蛋上洗出兩道白痕。
若不是身上穿金戴銀,這可憐又臟亂的樣子就與路邊乞丐就完全重合了。
但這還不算完,雲停放開她後,眉頭緊蹙著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臉上一黑,把手上的灰塵抹回到了雲嫋衣裳上。
雲嫋更氣了,抹著眼淚打他,哭喊道:“討厭你!”
她當然沒得逞,被雲停按住當做了擦手巾帕。
擦過手,雲停掃向啞巴。
站在一側的啞巴臉上漲紅,悄聲解釋道:“回程時小姐非要摘花,弄臟了臉,屬下攔不住。府中沒有侍婢,沒人好上手為小姐清洗……”
雲停動作一頓,轉頭看向了作壁上觀的唐嫻。
唐嫻還未反應過來他這是什麼意思,雲停擒住雲嫋撲騰的雙臂,往前一推,雲嫋就像一隻被扔出去的布偶,朝著唐嫻撞去。
唐嫻本能地張開手臂,把人接了個正著。
“莊毛毛,把她照看好了,我就暫時不殺你舅舅。”
莊廉:“……”
唐嫻:“……”
兩人齊齊哽住,您還惦記著這茬啊!
雲停不管他倆的反應,站起來理好衣袍,整整袖口,再與啼哭著的雲嫋道:“這是遠房親戚,也是莊廉外甥女,你該喚她表姐,在京中,便由她來照顧你。”
唐嫻從無言中回過神來,驚喜得睜圓了眼。
短短一刻鐘不到,府中不僅有了女眷,還是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更要交給她來照顧。
哄小孩這事,她不能更擅長了,要套話,也就更簡單了。
心動時,雲嫋垂著淚氣呼呼地反駁雲停:“你騙人!外祖母明明說親戚都死光了,哪來的表姐?”
雲停麵不改色,連停頓都沒有,一本正經道:“這是祖上犯的風流債,哥哥也是入京後才知道她還活著的……聽不懂是不是?等你長大了就懂了。”
雲嫋的確聽不懂,回頭望望唐嫻,再看雲停。
雲停道:“哥哥是常逗你玩,但何時騙過你?”
雲嫋猶疑了下,哼哼幾聲,扭頭抓住唐嫻的手,抽噎著喊道:“表姐。”
唐嫻剛在心中罵過雲停無恥,連小孩都騙,下一刻,隨著雲嫋的一聲“表姐”,再次想起遠在禹州的妹妹,一時心頭五味陳雜。
好不容易忍住湧上言眼鼻的酸意,她握著雲嫋的小黑手,低著頭“嗯”了一聲。
見兩人接納了彼此,雲停抬步,向她二人走來。
日落西山,僅餘最後一絲餘暉打進屋中,全數落在雲停寬闊的後背上。
他背著光,修長的身軀隨著距離的拉進,將唐嫻與雲嫋籠罩在身影下。
唐嫻剛收拾好情緒,就見他逼近了遮住日光。
她在暗處不能視物,不由得心生恐慌,撐著椅子把頭往後仰,後背貼在了寬大的椅靠上。
雲嫋在她懷中站著,正在與雲停賭氣,見她這樣,莫名其妙地,也跟著她往後躲。
人影停在她倆正前方,雲停居高臨下地俯身。
背著光,唐嫻看見他身後暈開的夕陽光暈,有些刺眼。她不知雲停何意,緊張地抱緊了雲嫋。
雲停在她警惕的目光下伸出了手,食指在雲嫋腦門上點了兩下,道:“她雖是表姐,但腦子不靈光,被壞人騙得團團轉。你給我長點心,彆什麼都往外說。”
雲嫋伸手打他,被他輕而易舉閃過。
教訓完妹妹,雲停微抬身,與唐嫻平視,同樣伸出一隻手,卻隻是虛點在她額前,字字清晰道:“你如何對待雲嫋的,我便如何加倍奉還給你。莊毛毛,做事之前,記得先動腦子。”
在極近的距離下,唐嫻看見了雲停漆黑的眼瞳。
這是威脅。
唐嫻聽得懂,他能忍受自己瞎折騰、裝失憶等等,這些都是小打小鬨,但若她膽敢趁此機會拿雲嫋做把柄,不論是煙霞的藏身之處,還是她口中的金銀珠寶,都再也救不了她。
唐嫻嘴角緊繃,緩慢地與雲停錯開視線。
她並不回話,隻有扶著雲嫋的那隻手漸漸抓緊。
雲停也沒指望她做保證,警示的話說完,就要直起身子。
就在他動的瞬間,雲嫋的手臂忽然毫無征兆地抬起,朝著他的臉打去。
雲停沒有防備,他倒是能出手阻攔,怕誤傷了雲嫋,本能地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轉而往後躲去。
“啪”的一聲——他終究是遲疑了,被那隻小臟手拍打在肩膀上,留下一隻模糊的手印。
雲停僵了一下,緩緩抬頭,一張俊臉冷峻如霜,眼中黑壓壓的,像極了暴風雨前的寧靜。
唐嫻被他看得心慌,早已從雲嫋胳膊上收回的手,使勁藏在了身後。好像不被人看見,就沒人知道是她拿著雲嫋的手去打的雲停。
雲嫋則是驚訝地在自己的手與雲停的肩膀之間來回的看,怔愣了會兒,她舉著手歡呼起來!
“打到哥哥啦!我打到啦!讓你欺負人!”
雅閣中其餘人,則麵麵相覷,恨不得變成透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