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約好前一日,唐嫻才遲鈍地憂心起另一件事。雲嫋要去見的是百裡老夫人的舊友,不知這位老夫人認不認得自己。
以前與唐夫人外出赴宴時,簇擁著她們的人太多了,唐嫻可以不認得對方,對方卻是一定認得她的。
輾轉一宿,第二日,繡娘連夜趕製的新衣送來,唐嫻卻仍舊穿著樸素的舊衣,首飾也不戴。
未免對方將她認出,她裝扮得越簡單越好,最好所有人都如白太師那般,早早將她遺忘了。
莊廉見狀,氣得吹胡子瞪眼,跑去找到雲停告狀:“衣裳首飾都是按她的要求準備的,送來了,她又不肯用了,這不是讓人白費功夫嗎?”
“那是你外甥女,你自己管教。”賠禮送到就足夠了,至於唐嫻用不用,雲停不管。
莊廉後悔莫及,早知今日,當初這倆針尖對麥芒地嘲諷,他就該躲在一邊看熱鬨。
在心裡嘀咕了會兒,莊廉收起小情緒,問:“當真要給她機會離開嗎?小姐知道了,定然會很傷心。”
“越晚知曉,才越傷痛。”
與雲嫋說唐嫻心思不純正,她不信,那就讓她親眼看見。
其實這位老人家的確是百裡老夫人的舊友,但並非她下帖來邀請,而是雲停主動讓雲嫋登門拜訪的。
雲嫋離開西南時,百裡老夫人囑咐過她,讓她代自己見一見舊友,雲停都記得。
他隻是利用這次機會,讓雲嫋看清楚,唐嫻對她好是彆有用心。
莊廉認命地要送人出門,一轉身又被喊住。
“她刻意裝扮得很樸素?”
莊廉哀怨:“可不是嗎?銀子都花出去了,東西就是不喜歡,也得用上啊……”
雲停沒理他的嘮叨,嘴角一彎,道:“她恐怕是不敢裝扮。”
看來她在京城裡的舊識不少。
唐嫻與白太師會麵的情景曆曆在目,雲停思緒轉了轉,傳來侍衛:“去查一查今日哪裡有貴女小聚。”
“公子想做什麼?”
雲停愉快:“難得外出,我再額外附贈她一個小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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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廉從蘭沁齋離開的時候,被唐嫻氣得頭頂冒煙,回來後,看著全心全意妝扮雲嫋的唐嫻,氣憤全部轉化成了憐憫。
可憐的姑娘,還不知道回程等著她的是什麼呢。
妝扮妥當後,唐嫻陪著雲嫋登上車攆,兩個侍女隨行,莊廉帶著侍衛跟隨在外。
唐嫻與雲嫋打聽這位汪老夫人的來曆,雲嫋第一次入京,除了對方是她外祖母好友,其餘一問三不知。
得不到更多消息,唐嫻隻能掀簾看車窗外。
待她從雲停手中逃出後,雲停必會滿城搜尋她,她對如今的京城不熟悉,要多看多記才行。
雲嫋不知她在盤算逃走的事,也扒著小窗,盯著街邊熱鬨看。
馬車晃悠悠駛過三條主街道,又穿過七八條小道,拐了無數的彎,最後停在一個狹窄的巷子口。
莊廉親自叩門,向露麵的中年婦人作揖,遞上拜帖。
不多時,一個滿頭銀發、身材矮小的老婦人蹣跚著從廳堂走出來,看見雲嫋就要行禮,被莊廉眼疾手快攔住。
“今日隻論私情,無須多禮。且老人家與我家老夫人是閨中密友,小姐年幼,受不得的。”
老人家記起多年前的好友,含淚“哎哎”幾聲,顫顫巍巍請人入廳堂。
唐嫻本以為百裡老夫人的舊友會是權貴夫人,沒想到是個清貧的老人家,心裡沒那麼緊張了,便充當侍女跟著,一言不發。
落了座,老人家眯著眼努力看清雲嫋,笑嗬嗬道:“是惠琴的女兒吧?太久了,我連慧琴的模樣都記不清了。”
雲嫋走到她麵前,道:“因為我與我娘長的不像。”
“那也很俏,沒見過這麼俊俏的小姑娘。”老人家捏捏她胳膊,感歎,“長得也結實,結實了好。比我那孫兒好,體弱多病,沒幾歲就去了……”
中年婦人端來茶點,喊了聲娘,及時打斷了她。
老人家意識到不妥,問起彆的:“你外祖母可還健朗?”
“健朗,前兩年還能騎馬呢,就是牙口不好了,吃不了糖和冰乳酪。”
老人家立刻就聽出來了,“你喜歡吃這兩樣?”
雲嫋笑眯眯地點頭。
老人家越看她越喜歡,遺憾這時節沒有冰,隻能讓女兒去買糖回來,又拉著雲嫋的手道:“以前百裡家遭了難,就剩你外祖母與慧琴,慧琴的臉還傷了,我就愁啊,愁她的婚事,愁我那老姐妹日後該怎麼辦。結果你外祖母才是最有福氣的,還得了個這麼機靈的小姑娘!”
“你爹娘成親那會兒,你外祖母不答應呢,就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你瞧,將來的日子誰也說不準,是不是?”
老人家話多,絮絮叨叨好幾句,又問:“你兄妹三人是不是?兩個兄長可都還好?”
雲嫋道:“大哥愛欺負人,不好。二哥好,可是二哥太笨啦,我不愛和他玩。”
“這、這……”老人家深知雲嫋和她口中兩兄長的身份,聽她說這樣不敬的話,不知要如何接話了。
轉頭看向莊廉,莊廉微笑點頭,似是認同。
老人家一看這樣,跟著放鬆,笑了起來,“早些年我與你外祖母通信,常聽她提起你大哥,說他學什麼都快,他日能但重任。想來該是個翩翩公子的,怎麼會欺負你一個女娃?他逗你玩的吧。”
“他就是欺負,搶我的小貓、不陪我玩,昨日還嚇唬我,要把我送回家去……”
這對老小說著話,莊廉無事,與唐嫻去了院中,也說起這位老夫人。
老人家曾是侯府女,家道中落,到現在就剩下個守寡的女兒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