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啟從來就不是盞省油的燈,要真是事事都那麼蠢,他也混不到今天。顏啟的智商一共就分到了兩件事情上:一、打仗,二、站隊。
不得不說,他這一出手,還是能夠看出水平來的。皇帝眼下最掛心的,就是他兒子能不能順利繼位。之所以沒有兒子一生下來就封太子,也是出於多方麵考慮。首先是得養得活,真是特彆害怕兒子長不大。皇帝由於幼年長自民間,頗信“賤名能辟邪”之類的迷信。擔心兒子長不大,就先不冊封,養個幾歲再封。
他這一拖,拖了好有四五年,兄弟們都走了,人員也開始調整了。是時候給兒子正名了。他如今養下了三個兒子,分彆是五、四、三歲,看看差不多也夠用了,便生了這個心。當然,這種事情,自己提出來也行,卻總不如旁人提出來有麵子。
顏啟真是瞅準了時機,他還單獨上的本,都沒跟老兄弟們說,就是要給自己家加這麼個分的。他這奏章都沒有讓府裡新辟的長史來寫,也沒有讓長子插手,直接叫顏平之來寫。
朝堂之上,顏啟念出他這篇奏本的時候,多少人心裡惋惜!咱也想到了,慢了顏老狗一步啊!最恨的是唐儀,他媽已經跟他說了這事兒,他都準備好跟他大伯一起寫折子了,叫顏啟搶了先。
可這事兒吧,時機事好,名份也對,天大的功勞……不不,榮耀屬於陛下。但是顏啟也再次刷爆了皇帝的好感度。
建議一出,米丞相暗叫一聲“晦氣”,隻得出列:“臣附議。”他都說了,大家還能說什麼呢?皇帝的長子,皇帝現在沒皇後,沒嫡子,皇帝都四十好幾五十歲了,不立他,立誰呢?
一個一個的,都出來“臣附議”了一把。
皇帝看到底下烏泱泱一片捧著手笏附議的人,十分開懷地道:“好好,著丞相總理此事。”
一旁顏孝之將頭低垂,樣子很是恭敬,眉頭卻皺得死緊。他不知道這個事,而且聽這奏章的口氣,不像是他爹能寫出來的。顏啟雖然不像趙忠那樣目不識丁,文化水平卻也不足以寫出標準格式來。如果是府內屬官所作,顏孝之沒道理不知道。答案真的呼之欲出了。
顏孝之深覺,他得回去跟他娘打個小報告了,必須快!這邊朝上山呼萬歲,那邊顏孝之心如電轉。轉來轉去,他似乎有點感覺,但是就差這臨門一腳,仿佛跟真相之間隔著一層紗,死活看不到顏啟的目的。他心裡急得要命。
好容易捱到散朝,皇帝還那兒對著他誇他爹呢:“你父親真是我的忠臣啊!”顏孝之眼角描著旁邊史官還那兒認真記著皇帝的一言一行,忍不住眉頭一跳,恭恭敬敬地道:“是臣子本份。”
皇帝開始是真不待見楚氏,但是顏孝之占了嫡長,又是顏啟這一批泥腿子出身的人裡,少有的文化水平比較高的小輩,才三搓兩挪把他弄成中書舍人的。顏孝之到崗之後,做事細心周到,凡事都在禮儀線內,並不比世家子差多少,也給他長臉。現在看顏孝之恭敬,皇帝也開心,拍拍顏孝之的肩膀說:“你且回家去,告訴你阿爹……”
說著,做賊一樣瞄了一眼史官,附耳對顏孝之悄悄地道:“告訴這個老狗,我忘不了他!”
顏孝之一口老血哽在喉嚨裡,答應了下來。
回到家裡,不見他爹,先見他娘,如此這般跟楚氏一說。然後便殷切地看著楚氏,等她拿主意。楚氏不過是半邊眉毛動了一下,又平靜地道:“就這些?”
親娘哎,還想有彆的啊?“是。”
“行了,跟你爹說,聖上記著他的好。請他過來一趟,把你兄弟們都叫來。旁的你甭管。”
顏孝之打小是母親教導的,在他眼裡,母親雖是女流之輩,卻比父親靠譜一萬倍。當下一句廢也沒說,奔到前麵找顏啟去了。
顏啟正在書房裡跟顏平之說話呢,他的書房,也就是有個書房的名字罷了,書倒不少,他看的卻不多,大多留在那裡生灰養蟲。父子兩個都有些興奮,顏平之道:“阿爹真是高明。”
顏啟撚須自得,笑道:“有此一功,聖上也不能不多想想咱們呢。”
說話間,顏孝之到了,父子二人打住了話頭兒,聽顏孝之說:“阿爹,方才見阿娘,阿娘說有要事相商。叫我們兄弟也跟著過去。”
顏啟皺眉道:“可是家中有甚大事?”
“兒亦不知。”
顏啟到底還是過去了。
到了之後,卻見楚氏穿得極為正式,顏啟不由一愣:“夫人這是要做什麼?”
楚氏待兒子們都到齊了,連兒媳婦也召來了,認真地對顏啟道:“聽聞將軍今日上表請冊太子?”
顏啟警覺地道:“是又怎地?”
楚氏認真地點了點頭:“這卻是件好事,將軍立一大功,聖上不日必當有賞。”
顏啟越發謹慎了,他那點小心思,還不曾說給顏平之之外的人聽呢。皇帝有賞,這是顏啟自己都能猜到的,哪用楚氏來說?他卻不知,楚氏早就猜到他想做什麼了。正在這兒等著他呢。
所以,楚氏說:“阿家久居京外偏遠之地,我等卻在京中歡樂,實非為人子媳之所為。阿家寡居守節,撫養將軍長大,殊為不易。先時國家無戰事,將軍不得立功。今僥天之幸,得此機會,何不借機與聖上求個情?接阿家回京?阿家已七十有餘,想聖上也不忍心拒絕……”
剩下的話兒就不用說得太明白了,再不接來你媽就快死了啊!這年頭人均壽命四、五十歲啊!
顏啟傻眼了!
他想拿這次請冊太子的事情賣個好兒給皇帝,要價就是給顏靜姝爭取個太子妃。哪怕不能一次到賬,也要分期付款——多刷一點評委分。可現在楚氏告訴他:親愛的,你媽還等著你去解救呢。
顏老娘當年是得罪長公主被踹出去的,大家默認了的是,彆讓她回來了。當時覺得吧,這樣的做法也不錯。畢竟,論失禮,這顏老娘似乎更過份了一點。可現在楚氏說,老太太七十好幾了,沒幾天活頭了,你這當兒子能把親媽扔鄉下,自己在京城享樂嗎?
那必須不能!
如果說顏啟是內心鬥爭,顏平之就是憋屈了,他又不能說彆接你媽了,還是給我閨女添籌碼吧。隻好把楚氏又怨上了。
楚氏真是一點也不在乎的,她還有後手呢,為了大局,她忍了近三十年了。現在,該收賬了。一筆一筆的,連著利息,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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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啟到底還是不能丟開他老娘。
不幾日,皇帝就提議,驃騎將軍這個職位,因為鬱陶升做大將軍去了,已經空缺了很多年,不如順便填補一下吧,不然等太子冊立大典的時候,空著不好看。
米丞相一聽就知道這是借口!聽說過皇後空了,大典上缺位的,沒聽說過沒了一個什麼將軍大典上就會缺位的!皇後缺位,妃子是不能去占的,那是違規。將軍缺兩個,站隊的時候下麵遞進就行了好嗎?分明是為了感謝顏啟這個狗東西的“首倡之功”。
好吧,升就升吧。
顏啟就升成了驃騎將軍。
於是顏家開宴、補屬官,忙得不亦樂乎。
顏啟上表謝恩,又請入宮,與皇帝做了一番詳談。當年的事情,皇帝是知情人,顏老娘固然是十分無禮,越國長公主也不是什麼十分善良的人。顏老娘又上了年紀了,顏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十分擔心寡婦媽這七十多歲的老太太。皇帝也是一番唏噓,歎道:“我與阿姊說去,你回去也勸勸你娘,都收斂著點兒。接來就接來,可彆叫她們再碰頭。”
顏啟舒了一口氣,就把這大獎給兌了出去。回來告訴全家,他要把他老娘從封地上接回來。
楚氏十分忙,先吩咐給顏老娘修葺住處,將北邊一帶五間上房重修,又選二十個乖巧伶俐又漂亮的侍婢,預備給顏老娘使。連顏老娘的小廚房,都砌好了。
就等顏老娘到京裡來了。
另一邊,卻又將兒子、兒媳叫了來,連孫子、孫女兒都喚了過來,科普:“太夫人殊為不易,青春守寡,撫養獨子長大。太夫人來,無論有何事,爾等皆須禮敬相讓。”晚輩們唯唯。
顏神佑跟著她娘站在一邊,托瓤子比較成熟的福,她心理年齡現在還比現在任爹娘大呢,對聽到的信息的分析也是十分到位。現在聽楚氏這綿裡藏針的話,秒懂!天涯好多帖子的!寡居母親帶大兒子,敵視兒媳婦神馬的!好像好久之前也聽到過類似的八卦?
反正,這婆媳兩個是天敵。可是……這麼熱心地把個不對盤的婆婆接過來,是為的什麼呢?
那廂顏啟說話了:“夫人說得是!”他就覺得這老婆年紀越大,做事越合他的意,當然如果能更為顏平之這個因為她而失去了母親的可憐孩子多考慮考慮就更完美了。所以他沒有把父子倆的密謀告訴楚氏。
顏肅之百無聊賴,隨大流哼唧幾聲,他那眼角,從來都是往顏孝之那邊斜,一點也不分給顏平之。顏平之不在乎他,卻在乎這種“被人故意無視”的情況,十分憋屈。
那邊薑氏倒是正著臉,卻始終不與趙氏答一言。不但如此,連顏神佑她都帶往另一邊站著。顏啟看到了,眼角一抽,做公公的不好說兒媳婦,他二兒子又不聽他的,隻得作罷。楚氏更看到了,可她就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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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風會開完了,各歸各位。薑氏帶著女兒回房繼續上課,顏肅之跑出去繼續鬼混。據說他最近迷上了養雞,常帶一身雞毛回來,也不知道他的養雞場開在哪裡。
回到屋裡,薑氏想了一想,對阿方道:“翻出樣子來,我琢磨著給太夫人做些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