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八月,顏神佑已過了五周歲,聽了這個,開口道:“阿娘要做什麼呢?”
薑氏回頭,微笑著看女兒,也不說話,眼睛裡透著點鼓勵。顏神佑道:“阿娘也沒見過太夫人,太夫人好久不來了,也不知道尺寸呢。”差不多得了,看看再說吧,反正根據傳聞吧,這位太夫人也不是什麼明白人。她又與這家裡的隱藏BOSS不合,二房現在就是個獨立王國,沒事兒站什麼隊啊?
薑氏道:“不過是不失禮數而已。誰說做了就要送了呢?”
顏神佑恍然。
薑氏道:“你也該學些女紅啦,不須精通,卻是要會些兒的。”
顏神佑點頭:“都聽娘的。”
薑氏最後決定,還是做一個抹額,多釘幾格扣子,隻要顏老娘的腦袋不是太畸形,那就都能用。抹額是個小物件兒,教顏神佑學手也合適。到了顏老娘這個歲數,許多人頭發都開始稀少,又鬆散,還有人會得頭風,又或者怕冷,抹額是相當合用的。
顏神佑聽薑氏講:“先是選色呢,恐膚色不夠白晰,這選色上就有些限製。”又說式樣等等。
講完了,薑氏便開始動手裁剪,顏神佑就負責看。等薑氏選花紋的時候她再聽,聽著哪些花紋比較適合老人家,又有,在褐色底子上配什麼樣的顏色比較好。不過顏神佑對於蝙蝠這種圖案,還是持保留意見的。
不多時花紋選定,薑氏動手下針,這卻不再叫顏神佑多看了,反而叫她搖一搖紡車。顏神佑頭回獨立操作,頗為興奮。然而這一回卻不像先前搖兩下就停手,薑氏拿著針線看她搖了十幾下,才說:“不對不對,得使勻了勁兒。凡事都是這樣,細水方能長流。你要一時力氣大,一時力氣小,搖出來的也不均勻。”
顏神佑依她所說,慢慢地搖動。薑氏這才低頭做針線去了。繡了兩隻蝙蝠,再看顏神佑,便叫她停下:“行了,你如今力氣小,不可任性而為。做事當量力而行,凡事要心中有數。謀定而後動……”
真是什麼事兒都能講出大道理來。顏神佑也聽得認真,並沒有不耐煩。薑氏教育女兒的重點卻不全在這些個上頭,教過一些之後,又拿過自娘家帶來的長長的卷軸,繼續教女兒譜牒。
待到家中房子修葺好了,薑氏那條抹額也做好了,顏神佑將那譜牒上的人家背了有七家的時候……顏老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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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老娘是個很不容易的女人,然而可憐之人未必都是可親可敬的。比如眼前這位,人說養移體、居易氣,可她在封地上過了好有二十年,好歹也是個太夫人,這氣質、智商、情商居然沒有一點提高的跡象。
顏老娘隻道是兒子給力,把她又給接了來了。這一回,什麼七大姑八大姨的是不帶了的,蓋因顏啟也煩了這些豬隊友,都給他利索地鎮壓了。可是顏老娘卻帶了許多箱籠,又帶了好幾個“心腹”。一來便是沸沸揚揚。
虧得楚氏想得周到,打發顏啟到城外接她,提前把京裡情況說了,讓她收斂一點。顏啟心裡有事,自然不想他老娘鬨事。雖然討厭越國長公主那個老娘們,但也不得不承認,這老娘們對皇帝的影響還是相當大的。顏啟想跟皇帝家結親,就不能在這時候讓越國長公主拿到把柄來壞事兒。
顏老娘是答應得好好的,在府裡享清福,為了兒子,且不出門兒。
所以,她就關起門來鬨騰了。
顏老娘上了年紀,頭天來,精神頭兒有些不好,又聽兒子說不好總出去串門子,就有些蔫蔫的。看著兒媳婦很恭敬地帶著一乾晚輩來行禮,她也沒特意為難,弄得柴氏等心裡猜著些意思的人都很驚訝:看起來不算難相處啊!雖然暴發又土氣,但也沒難為人呢。
顏神佑一看這位曾祖母就眼睛疼!彆人戴金鐲子,不過小指粗細,太夫人手上的金鐲子足有兩指寬,一手戴仨!每手三個以上的金戒指,鑲著大顆的寶石,晃得顏神佑都沒數清她究竟戴了幾個戒指。頭發已經很少了,還弄了假髻,插滿了的釵子簪子。耳朵上那沉甸甸的耳墜子,把耳洞都扯成了長條形。顏神佑都替她疼。
就這麼個粗獷豪邁的形象,楚氏能看她順眼才是怪事。
顏老娘也看楚氏不順眼呀,不過她看到大曾孫顏希賢,就給了老大的笑臉!“哎喲喲,老顏家是後繼有人了!”顏希賢被父母教育得很好,相當有禮貌地給她請安。顏老娘再看柴氏,不止生了顏希賢,現在還懷著身子,抬手擼了兩個大鐲子賞給柴氏!又小聲對顏希賢道:“晚間到太婆這裡來,太婆與你好東西!”
看薑氏隻生了一個女兒,臉就掛了起來。
到了顏平之這一房,她當年是喜歡吳氏的,自然也格外寬厚。雖沒再多賞東西,卻也說了幾個好字。鬱氏是鬱陶的女兒,鬱陶當年對顏老娘十分不錯,顏老娘還記得,問一句:“你是歪他閨女呀?”也“雖然有點不舍,還是十分大方”地擼了倆鐲子給她。
鬱氏聽人說她爹的土名兒,臉兒都脹紅了,顏老娘還說:“哎呀,都有兩個哥兒了,還臉皮薄呢。不用害羞的。”
又讓鬱氏有空到她那裡說話。
說完這些,顏啟又說:“阿娘一路辛苦了,還去屋兒裡住下。等下開飯。您歇好了,明天再跟他們說話。”
兒子說什麼就是什麼,顏老娘歡快地答應了。洗完澡,覺得乏了,連聚餐都隻吃了一半兒她就回房睡了。
顏神佑回來就對薑氏道:“看太婆的樣子,這抹額……等等再送吧。”
薑氏……深以為然!這滿頭滿腦的,黃燦燦的,沒地兒戴這抹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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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二天起,雞飛狗跳的生活,開始了!
先是,楚氏帶著兒媳婦們給顏老娘請安,連顏氏也回來看祖母。顏老娘聽說孫女兒也生了好幾個兒子了,點頭道:“能站住腳就好!”
轉臉就說楚氏:“你這些兒媳婦們,都生這許多孩子,這些年不斷了的,怎地狗子到現在還這幾個娃?四郎怎地一個弟弟也沒有?你沒看趙豬兒這許多兒女?百子千孫才是福!都說你是賢良人,怎地在這事上不賢良起來了?你既生不出,合該叫旁人生。”
柴氏與薑氏連著鬱氏、顏氏都麵上變色,哪有當著兒媳婦的麵兒這樣說婆婆的呢?根本是打臉。
唯有趙氏,雖是吃驚,卻調整得很快,臉上很快堆了笑,要上來勸上一勸。豈知楚氏行動更快,抬臉就盯著顏老娘道:“我也是這般想的,不過許是郎君看不上我挑的人,阿家來了,想是更知道郎君喜好,我出千貫錢,阿家看好了什麼樣的婢子,隻管買了來與郎君。”
顏老娘被一棒子打懵了:“啥?”
“這家裡呀,由您做主,隻要彆動兒媳婦房裡的人,旁人,隨您指。您說哪個給郎君,我就把哪個打扮好了給郎君送去。先前我也弄了些人,可他都看不上。”
楚氏要是拒絕呢,顏老娘還能一哭二鬨三上吊地對付,楚氏這一順從,顏老娘反而接不上茬兒了。趙氏一見這樣,忙又將提起來的臀給放到腳後跟兒上,跽坐端正了。
顏老娘不知怎地,總覺得兒媳婦眼裡滿是嘲諷,忍不住道:“你倒懂事兒。”
楚氏低頭不說話兒。恨得顏老娘什麼心情都沒了,一揮手:“都去都去,我歪著。”
將人趕走了,她這才發現,這屋裡配的,都是水靈靈的小丫頭啊!個頂個的漂亮。就她們了!給兒子的小妾,找好了!
到了晚飯的時候,顏老娘又發現了新趣味,她看到了顏平之。然後就想到了吳氏,然後就對顏啟道:“看到三郎我就想起阿吳來了,她好人家女孩兒,與你做妾,原就與你約定,要你照應她娘家,當成親戚來走的。怎地我在這裡不見?他們是不知我來,還是旁人攔著不許他們來?”
顏平之:MD!
除顏老娘與顏平之外眾顏家人:臥槽!
這是要瘋啊!
顏神佑已經無暇他顧了,心裡吐槽得都要瘋了。顏小大夫確診:這對母子,瘋了。
顏啟看看楚氏,沒想到楚氏點頭了,他鬆了一口氣,對顏老娘道:“明天便叫她們來。”
楚氏微笑道:“安排住下亦可。”
顏平之想死!
顏老娘見不得兒媳婦出頭露臉兒,故意對顏啟道:“等你吃飽,到我屋裡來,我有幾個人要給你。”說完還瞪了楚氏一眼。
楚氏一點也不在乎,慢條廝理就擦嘴。等這娘兒倆走了,楚氏對顏平之道:“那好歹是你阿姨娘家人,你去下帖子請,去寫帖子罷。”
顏平之欲哭無淚地帶著老婆走了,趙氏這會兒也知道妾是上不了台麵的了,頗惱顏老娘胡來。
顏孝之見他們走了,頓時放聲大哭。連著柴氏、薑氏、顏淵之鬱氏等一齊哭,大人一哭,孩子跟著哭。唯顏肅之與顏神佑沒哭,後者板著個臉,開始摳桌子。前者莫名其妙地道:“哭什麼呀都?有用嗎?”
楚氏頭回讚同他的意見:“都哭什麼呢?將軍因傷了身子,不能有子,我也難過。有太夫人相勸,想來能好上許多。”
哢!這是集體摔碎下巴的聲音。
顏神佑:……臥槽!這個女人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