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搖頭。
他身上的傷口恢複了一點,勉強能動了,他對浮南比了簡單的手語,表達自己的意思。
也不是餓了,隻是他想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必須進食。
浮南看懂了他的手語,她會的東西很多,當然也包括這個簡單的手語。
她柔柔笑著,對他說:“好。”
在給他喂飯的時候,她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我在怨川儘頭撿過很多能動的東西,後來他們都死了。”
“可能你也會死,但我希望你能努力活下去。”浮南吹了吹勺子裡的最後一口粥,輕聲說道。
她說話的時候,眉梢眼角都含著清淺的笑意,她很喜歡笑,展現的似乎都是平和愉悅的情緒。
但這裡是此界的絕境,魔域的儘頭,就連空氣裡飄蕩的都是腐朽陰鬱的氣味,她為什麼能笑呢?
這男子歪頭看著她,有些不理解。
入了夜,隻有這個房間有點爐火,浮南也沒離開,她就坐在床榻旁不遠處的小桌子上翻著書。
她一邊看書,一邊對他說著話兒,這麼多年了,總算有人能在這裡和她說話了。
“你叫什麼名字?”浮南翻著自己麵前的話本子,問他。
他搖頭。
浮南見他這個回答,有些困惑,還以為他是不願說出自己的名字。
但他抬起自己的手臂,又比劃了兩下。
他的意思是,他沒有名字。
浮南的名字是先生——當年那個青衣人取的,她自己沒什麼起名的主意,就這麼一直用了下來。
“那我喚你的時候,總要有個代號吧。”浮南說。
她剛說完話,窗外冷風襲來,她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浮南將自己的厚袍子攏好,她回頭一看,原來是窗戶被寒風吹開了。
她起身去關窗,順帶望向窗外遠處的樹林,那些黑沉沉的樹枝上都落了潔白的雪霜,是雪凇,在魔域裡這般沉黑的環境裡,這一點霜雪顯得格外純潔美好。
浮南瞬間有了主意,她扭過頭,欣喜地對那男子說道:“我想出名字了。”
他看著她,等待著她下一句話。
名字無所謂,隻是代號而已,叫阿貓阿狗都行。
“叫阿凇怎麼樣,窗外的雪凇很好看。”浮南說。
比阿貓阿狗好點。
他點了點頭。
浮南將窗子合上,發出“吱呀”一聲,屋內爐火暖融融燃燒著,這方小小的空間溫暖熱烈。
她喚他:“阿凇。”
他繼續點頭。
“就這麼定了。”浮南一拍自己的掌心。
她回到自己的桌邊,繼續看話本,魔域底層沒太多娛樂方式,看書是她唯一消遣的途徑。
看了許久之後,浮南猛地從書裡抬起頭來。
“對了,我叫浮南,浮是漂浮的浮,南是南方的南。”浮南說。
阿凇的眼睫抬了抬,他表示知道了。
“你是什麼呢?”浮南問他,“我是妖。”
妖,在魔域裡很少見,但阿凇的回答更令浮南驚訝。
他用手語回答:“我是人。”
人類在魔域裡,比妖更罕見,魔族對人類最是痛恨。
如果是人的話,他如此慘狀似乎也可以理解了,浮南眨了眨眼,她信了。
這是阿凇對浮南說的第一句謊話,浮南也就傻傻信了許多年。
浮南將桌旁的凳子拚在一起,躺在上麵,對付著睡了一晚。
次日,她動手將這間小屋子隔開,又布置了一個新房間。
浮南扶著阿凇,將他安置在新房間裡。
她交代阿凇好好養傷,便走出門去,繼續到河灘上撿東西。
浮南每月才去一次黑市賣東西,她撿到阿凇的時候也帶了那條值錢的血晶腰帶回來,她沒急著賣。
雪天,怨川也結了薄冰,浮南沒有什麼收獲,阿凇的恢複速度倒是很快,幾日後便能下地行走了。
他左腿的傷格外嚴重,即便能行走,但也跛著足,一瘸一拐。
浮南給他仔細看過了,這才發現他左腿在很早之前就被折斷過,這是新傷扯著舊傷,遲遲未好。
她一邊苦惱著該如何治好他的腿,一邊又在河灘上撿了個新的活物回來。
浮南是披著黃昏的霞光回來的,阿凇靠在火爐旁的榻上,正在調息吸收靈氣調養著自己這殘破的身體。
他抬眸,見浮南回來,沉黑的眸染上明亮的霞光。
下一瞬,這點絢爛霞光沉下去。
浮南懷裡蜷縮著許多糾纏的堅硬骨刺,仔細看去,這是一隻奄奄一息的骨蛛,她是真的不挑,這樣的惡獸也撿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