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藍色鐵板的縫隙中穿過,塵埃在空氣中浮浮沉沉。
蘇墨睜開眼,下意識的往對麵的床位瞟,被子平整的像沒人一樣。但她曾偷偷觀察過陸峙的床位,知道他就是這樣平躺睡覺。
昨晚本想找陸峙聊聊,沒想到一回住處他就拿手機出去了,直到她洗完澡躺在床上困得迷迷糊糊,人都沒回來。
蘇墨從床上爬起來,如往常一樣拉著被子前麵的兩個角往上一掀,再往下牽拉著一抖。
床尾掉下來幾個東西,應該晚上睡覺的時候把山楂棒或者耳機不小心踹到那的,不過她的腿好像沒那麼長,能踹這麼遠麼。
她心裡疑惑著朝床尾走去。
轉睫間,三管藥膏出現在視野裡。
和陸峙當時在車上給她的一模一樣。
白色封皮,綠色字體。
她記得上次買藥膏的地方應該是在醫院幾公裡之外。現在疫情還未結束,昨天那麼晚根本不可能有車會到這裡來,更不可能有外賣。
那陸峙......
是怎麼買到的?
腦海裡倏地浮現陸峙看她臉上壓痕的表情。
剛來醫院的某天,她問他為什麼不夜跑,他的回答。
——暫時不去了,用完跟我說。
夜跑,藥膏。
這兩件事突然被關聯一起。
手裡的三管藥膏開始升溫發燙,蘇墨站在床邊站了好一會兒,朝對麵床位看去。
對麵的床鋪動了動,陸峙從床上慢慢直起上半身,他沒完全起來,半坐著。
一頭烏黑的短發有些淩亂搭在額前,閉著眼,神情怠惰困倦,然後第一眼就朝這邊看了過來。
有道光影從罅隙間傾斜而下,變成了條淺金色的光帶,恰好覆過他的眼瞼,漆黑的瞳孔裡不同於之前漠視一切的疏離,滲入了暖意,如被拉下凡塵的神祗。
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陽春白雪,而是能與之唱和的一曲薤露。
他注視著她,眼神中似乎又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詢問——能不能不生氣了?
胸腔裡的那顆心臟砰砰、砰砰直跳。
空氣中的細小顆粒好似被這聲響驚動,上上下下歡快地跳著舞,轉著圈。
那些平時被忽略的,對彆人不一樣的感覺此刻全部冒了出來。蘇墨捏緊了手中的藥膏,第一次覺得手足無措。
幾秒後。
天不怕地不怕的蘇爺紅著臉跑進了衛生間。
被角被攥緊,力道大到手背迭起青筋,陸峙垂下眸,黑直的睫遮住了晦暗的情緒。
蘇墨在廁所捏著藥膏站了好久,直到臉上的餘熱漸漸散去才緩過來,她捂住胸口的位置,臉頰又開始發燙。
好奇怪,像發高燒又像跑完三千米測試。
水龍頭被打開,蘇墨掬了捧涼水往臉上潑,後來乾脆直接湊到水流一遍又一遍降溫。
直到黃言希和葉安安在門口催促,她才從衛生間出來。
“你一直裡麵乾嘛呢?”黃言希問道。
蘇墨把藥膏往身後藏了藏,囁嚅著說:“沒,沒什麼。”
葉安安好奇的看著她的臉說:“你臉怎麼紅了?”
“啊——”蘇墨有些慌亂的掩飾,“沒有,你看錯了。”說完就跑了出去。
黃言希和葉安安麵麵相覷。
剛出去就和起來喝水的陸峙打了正麵,兩人再一次四目相對,蘇墨迅速移開視線,快步走到自己的床位把藥膏一把塞到了枕頭底下,背過身坐到床邊。
好緊張,這是為什麼啊......
陸峙盯著蘇墨的背影,握住杯子的手不自覺用力,唇也抿成了一條直線。
到穿防護服的時候,蘇墨還是沒有主動和陸峙講話,也沒讓他幫她寫名字,含糊著讓趙明丞幫她。
蘇墨是個很遲鈍的人,她一直陷在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奇怪的情緒裡,並沒有發現陸峙的眼神暗了又暗,最終化成了沒有生氣的黑色死潭,也沒有發現在她避開他之後,他也自覺的與她保持距離,並且再也沒有與任何人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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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了上午的核酸檢測。
李惟風意識到蘇墨的不對勁,關心道:“今天怎麼這麼沒精神?”
這麼明顯嗎?
蘇墨搖搖頭,她隻是有點疑惑。
趙明丞把手搭在李惟風的肩上,“估計早上起早了。”
狗屁。
還有起的更早的時候呢。
蘇墨白了趙明丞一眼,一副懶得搭理的樣子。
李惟風笑著問,“怎麼話也不說,嗯?”
“沒事,”蘇墨敷衍道,她隻是覺得這嘮嗑的日子也不香了,大爺大媽的故事也變得沒意思了,腦海裡老是浮現那雙冷淡,如點漆的黑眸。
她環顧四周,隨後淡定自若地說:“我去彆的地方轉轉,等會來找你們。”
李惟風:“我和你一起。”
蘇墨連忙抬手揮了幾下,“不用啦。”
李惟風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疑慮卻還是囑咐道:“好,那你一個人小心點,要是有什麼事,彆一個人傻乎乎的往前衝,先回來叫我們。”
蘇墨點點頭。剛剛在人群裡看到了陸峙往醫院西邊走去了,那邊一般沒人去,她有些擔憂,而且今天一上午,也沒和他說話,她總覺得從昨天開始,他的情緒就有點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