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蘇墨想到王奶奶給她的紅包,把行李箱的畫本拿了出來,撕了九張紙下來,趴在床上用筆一個字一個字描繪,又搜索了折紙包的方法,笨手笨腳地將其一一疊好。
蘇墨看著疊的歪歪扭扭的手工品,歎了口氣。
手工活著實難為人,想到那雙為小女孩挽發髻的手,這種小意思也應該不在話下。
蘇墨悄悄往那瞥了一眼又極快收回視線。在午睡的黃言希和葉安安,她也不想叫醒她們,中午時間有限,也沒空再重新折一次。
算了,醜點就醜點吧。
蘇墨翻身蹲在地上將行李箱的錢包翻出來,裡麵有一遝百元紙幣,這是之前畫插畫存下來的私房錢,當時隻想留作紀念,沒想到在這派上用場,還有點舍不得。
把每一張折好,蘇墨準備塞進紙包時,瞥到紙幣右下角的序列居然是連號的,並且有一張的序列號中間藏著“520”三個數字,不仔細去看完全發現不了。
蘇墨盯著看了半響,將有這張紙幣的紙包擺在了最下麵,以免混淆。
之後單獨地抽了一個放在旁邊,然後把剩下的一起偷偷摸摸藏在枕頭下麵,接著把旁邊那個放進了紅糖薑茶的包裝袋裡。
蘇墨怕發現不了被當垃圾丟掉,特意放在了最上麵。
下午進醫院後,蘇墨單獨到五區找到杜若萱將紅糖薑茶和陸峙之前買的一些東西分給了她,“這些都還挺好用的,那個止疼藥不是實在受不住還是彆吃啦,是藥三分毒。”
杜若萱驚訝,“我沒來那個啊。”
“沒事,紅糖薑茶喝著暖身子,今天過年也沒什麼特彆的東西,喝點不一樣的就當慶祝了。”蘇墨眨了眨眼,“新年快樂,杜妹妹!今天一定要喝紅糖薑茶哦~”
杜若萱捏緊被硬塞到手中的東西,看著蘇墨沒說話,過了幾秒,也許是蘇墨的眼神太真誠,又或是彆的什麼,她還是憋出了句,“謝謝,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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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特殊時期誌願者並不能早點休息,依然得完成既定的工作。
蘇墨一行人回到宿舍已經是八點半了。洗漱完之後,她坐在床上拿出手機找到家庭群撥通視頻,陳茉心很快就接了,蘇耀一直沒響應。聊了一會兒,看著媽媽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沙發上,她有些自責地說:“媽媽,對不起啊,留你一個人在家。”
陳茉心楞住,隨後溫柔地笑,“沒關係的。”
蘇墨眼眶有些濕潤,“可是今年沒有辦法陪你一起守夜了。”
“沒事的,寶貝。你好好的,媽媽就很開心了,”陳茉心笑著說:“最近情況都在好轉,用不了多久你應該就能回家了,”她低頭拿了個東西,“媽媽給你準備好多壓歲錢,專門壓去年的邪祟。”
蘇墨又想哭了,鼻頭憋得通紅。
“好了,堅強點!明天還要早起吧,快去休息吧~”
“嗯。”蘇墨深呼一口氣,露出笑容,“媽媽,新年快樂!”
掛掉電話之後,蘇墨給蘇耀發了條消息【爸爸,新年快樂!媽媽和我都很想你!我在這邊一切安好,你那邊應該很忙吧,工作也要注意身體哦^^】
發完之後,其他人都還在打著視頻或電話,時不時能聽到笑聲和各種表達思念的話語。
大家平時對這些絕口不提,大概也都是將這份思親思家之情埋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想到這,蘇墨朝對麵的床位看去,他不在。沒有猶豫,她起身去廁所那看了看,沒人,而後果斷準備出門。
在宿舍的門口看到了陸峙。
外麵的昏暗與裡麵的明亮,形成了一條明暗交界線。
他倚靠在簡陋的門板上,望著遠處,半張臉隱沒在無邊無際的夜色裡,半張臉沐浴在暖黃色的朦朧燈光下。
蘇墨抿唇,怕說出的話會讓他困擾,默不作聲地走到他身旁站著。
地上的影子變成了兩個人。
陸峙身體僵住,過了許久,才開口道:“外麵冷,進去吧。”
蘇墨仰頭去看陸峙,少年的側臉輪廓被互相矛盾的光色磨礪得更為深刻,看著冷清寂寥。
可她知道的。
一個人就算看似春風不喜,夏蟬不煩,秋葉不悲,冬雪不歎,其實還是會希望那風能拂你麵,蟬能為你鳴,葉能為你舞,雪會落你肩。
那隔板搭建的住所隔音並不好,室外與室內一板之隔,如若真想避開這種場景,大可直接去更遠的地方,而他站的位置,所有的聲音都能一五一十傳入耳朵裡。
所以,她不能放他獨自在這裡。
蘇墨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問:“你呢......”
陸峙看向她,眼瞳幽深,身上那股冷意一點一點被融化,隨後又克製地收回視線,去看那漫漫長夜。
沉默了許久,他才輕歎一聲。
“我也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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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分鐘左右,眾人的家長裡短都訴說完了。每逢佳節倍思親,氛圍不似往常般歡樂,大概這種團圓的日子裡沒有家人陪伴,還是會覺得孤單。
蘇墨看著從回來就一直低著頭擺弄手機的人,手無意識地摸了摸枕頭,她收回視線,提議道:“要不然,我們一起守歲吧?”
陸峙聽聞手指一頓,屏幕上的畫麵立刻變成灰白的“GAME OVER”。
黃言希和葉安安則是馬上表示讚同。
許嘉輝:“怎麼守啊?這什麼都沒有,總不能乾等到十二點吧?”
衛延嘲諷道:“你這時候倒是反應挺快啊~”
李惟風了解蘇墨,知道她必定是有想法,笑著說:“你想怎麼守?”
“我們一起去醫院外頭那個小廣場,看月亮聊人生聊理想怎麼樣?”
趙明丞切了聲,“那還不如乾等呢。”
蘇墨起身盯著他,眼神裡都是不懷好意,“你那不是有酒麼?這時候不充公還想藏到什麼時候?”
“臥槽,你怎麼知道?”
“上次拿香水的時候瞟了一眼咯,”蘇墨輕哼聲,隨後笑著說:“把酒言歡共敘桑麻,豈不快哉?”
趙明丞嚷嚷,“你少文鄒鄒的,我看你早盯上小爺的酒了。”
蘇墨走過去踹他,“彆廢話!快點拿出來!”
趙明丞不情不願地把行李箱從床底下拖出來,嘴裡念叨著,“坑小爺的東西,還打人,有沒有天理了......”
他從行李箱裡掏出來兩瓶上麵繪滿各種花卉的玻璃瓶,裡麵是金琥珀色的液體,瓶身上有幾道白色的曲線穿插其中,如同蜿蜒在百花中的流水。
衛延和許嘉輝兩人湊了過來,蘇墨見瓶身挺漂亮,好奇地問:“這什麼酒啊?”
“彆問,說了你也不懂。”
李惟風低低地笑,他知道這酒的由來以及價格,能想象到阿丞的無奈。
“媽的,便宜你們了。”趙明丞罵罵咧咧,沒好氣地說:“還不趕緊去穿好衣服,拿個杯子出來品嘗小爺的美酒。”
得了便宜就賣乖,蘇墨笑眯眯地答應,“好嘞~”
她拿上粉色兔子水杯的時候,將枕頭底下的東西也一並收入了荷包裡,順便也給魏昭發了個邀請。
陸峙看到蘇墨的動作,頓了頓,也將放置在包裡的東西拿出來放在了口袋裡。
少年不知道她拿的是什麼東西,但他想也許除夕這個時刻是適合給她的。
一群人三三兩兩朝外麵走,沒想象中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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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算人生中的奇遇。
大年三十當晚,一群隻認識了還不到一個月的少年們,以天地為席,坐在醫院旁的小廣場圍在一起守夜。
隻有兩瓶酒。
沒有煙花,沒有春晚,沒有團圓,甚至喝酒的杯子都是平時喝水的保溫杯。
路燈的光線給人一種悲涼的氛圍感,起初氣氛很低迷,所有人拿著各自的杯子沉默地喝著酒,等回過神才發現這酒度數似乎特彆高。
趙明丞一向喝多就會莫名的嗨,他扯著嗓子重複地唱著一首歌的高潮。
“給我一瓶酒,再給我一支煙,說走就走,我有的是時間,我不想在未來的日子裡,獨自哭著無法往前......”
許嘉輝平常腦子就不好,聽趙明丞唱著唱著,開始跟他一起嚎。
蘇墨本來很嫌棄,但酒精一上頭,哪還管得了這麼多,也跟著一起唱,黃言希和葉安安自然而然同流合汙了。
李惟風笑著看他們在那鬨,魏昭和衛延兩個人不知道怎麼就哥倆好喝上了。
而陸峙始終一個人沉默著,時不時喝兩口,無論周圍環境多熱鬨,永遠遊離之外。
每當這個時候,蘇墨都會打心底裡想將他拉入集體,就是沒辦法看著這樣的他不管。
她忽而停下來,視線鎖定陸峙,他也看她,或者說一直在看她。
本來腦袋就不清醒,壓根就把之前的事忘了,蘇墨朝他笑,興衝衝地說:“陸峙,你給大家唱個歌唄!”
他注視著她,眼裡有些醉意,幾秒後將手機拿出來,竟真的開口了。
清冷又乾淨的聲音緩緩從喉嚨裡溢出。
“懷念有多壞自己不想了解,從沒有長大被撇下還依賴...”
是一首粵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