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艙到梧江市內最近的醫院將近半小時的路程。
駕駛位狹窄的空間不適合孕婦平展身軀,蘇墨本來是想陪著吳慕尹到車貨艙,魏昭堅持親自照顧,從上次尹奶奶的事,她總覺得魏昭對尹奶奶和吳慕尹的關注度超乎普通患者。
時間不容耽誤,蘇墨沒爭坐到副駕駛位,本還想催陸峙開快點,沒想到他竟自覺加快速度,腳踩油門,一路狂飆,就連紅燈都沒等,但在拐彎的時候又會平穩下來。
二十多分鐘後也算有驚無險地到達了醫院大門。
入口處被黃色的警戒線隔開,玻璃門上還貼著“指定重症病患隔離處”幾個大字。
魏昭和陸峙抬著擔架,吳慕尹此刻已是臉色發白,身下血源源不斷往外冒,蘇墨等不及衝著裡麵喊,“來人啊!我們這有緊急情況!”
立馬就有一個穿著舊款防護服的護士小跑過來,看了眼情況,又對立麵吆喝,“婦產科!婦產科!”
等了半分鐘的樣子,才有人飛速推著擔架車出來。場麵有些亂,護士問家屬在哪兒,吳慕尹隻身一人現在哪裡去找家屬,他們三本來準備一起進去,但魏昭堅持他一個人就可以,態度非常堅決,不容置喙。
回車上後,蘇墨才發現陸峙的行走姿勢和平時不一樣,右腳有些跛,她有些著急地問他什麼情況。陸峙瞧見蘇墨眼裡的神情,安慰著說不要緊,為了讓她放心,抬起腿活動了下腳踝。
那天等了多久不知道,從白天到黑夜。
蘇墨和陸峙從飽腹到餓的前胸貼後背,總算在大門看到了魏昭。
也許是吳慕尹父親的上天之靈保佑或是“安生”這個名字起了作用。
不得已的破腹產,有驚無險,安穩生出,安穩出生,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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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後,考慮到他們三從重症出來怕意外發生感染一起工作的人,再加上核酸檢測一時半會兒出不了結果,方艙安排他們三今晚單獨脫離各自區的住所,單獨出來進行隔離。
說是隔離就是單獨在艙外搭建的廠房,單獨的隔間,隻有幾平米,沒有衛生間,不能洗澡。蘇墨防護服下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濕,把打底衫脫下來的時候,背麵有淺淺交錯的白色鹽漬。
有時候超負荷的工作都比不上現在這種情況給心理上帶來疲憊,誰不想一天舟車勞頓後能洗個熱水澡,況且她最討厭這種粘膩的汗意。
蘇墨歎了口氣,用紙巾擦拭了下身體,往後仰躺在小小的單人床上,拿出手機開始回複來自李惟風、趙明丞和九區小夥伴們的消息,回完後點與陸峙的微信對話框,想到了什麼又趕緊給魏昭發了條消息。
而隔壁的陸峙一進去就坐在床邊,將鞋和襪子脫掉,本是清瘦冷白的腳踝又紅又腫,凸起那一小塊著看有些畸形。
狹窄的空間和一米八的床使腿都伸不直,他神色淡漠地斜靠在床頭,頭往後仰著,將腿抬高緩解消腫。
單間的門被敲響,他忍著疼痛扶著牆壁站起來,打開後是一素未謀麵的男生。
“你好,我來給你送藥。”對方將一管化血活淤的噴霧遞了過來。
陸峙有些不明所以,說了聲謝謝,將門關上後倚著牆坐下,仿佛知道這邊動靜,靠著的右牆“咚咚”響了兩聲。
這臨時搭建的廠房隔音並不好,單間僅僅相隔著一塊由藍色和白色鐵板拚接而成複合板製材料。
蘇墨聽到隔壁的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就知道她拜托魏昭的事辦成了,於是敲了兩下牆壁,稍大聲地問道:“陸峙,你聽得見嗎?”
沒聽到回應,又敲了兩下。
這時,才從隔壁傳來低沉的聲音。
“聽得見。”
“那你乾嘛不說話!”
陸峙摩挲著噴霧瓶的外身,“我在想,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目光微動,繼續道:“大大咧咧的,卻又很細心,總會有些奇奇怪怪的腦回路,讓人啼笑皆非卻又通透,看著很膽小卻又那麼勇敢......”
“蘇墨,你真的是我見過最矛盾的人。”
本來有些氣惱陸峙聽到不回話,現在聽他這麼說,哪裡還會生氣,即使這不是純粹的誇讚,就是聽著挺讓人羞澀的,蘇墨嘴角彎起一個弧度,聲音很甜,“所以呢?”
所以。
陸峙望著隔在他們中間的鐵板,似歎息又好像是在問自己。
“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怎麼辦?”
後麵三個字的語氣很輕,輕得就像突然得到了最甜蜜糖果的孩子,開心之餘陷入對自己的質疑。
他是否真的有資格得到這顆糖果。
害怕這顆意外得來的糖根本就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又迷茫還會不會有下一顆。
不同環境下成長的人心性自然天差地彆,蘇墨的人生幾乎是一帆風順,成績好,父母朋友寵著,她是彆人家的孩子是令人豔羨的天之嬌女,她笑得自信而明媚,“你說怎麼辦?這不很正常嗎?”
陸峙一愣,也輕笑道,“也對。”
畢竟她這麼好,隻會越來越喜歡啊。
隔壁的隔壁,魏昭聽得嘴角直抽抽,平時就看這倆人不對勁,現在聽到這黏糊糊的情話,他有些訝異陸峙居然會說這種話,又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不過他是真沒想聽牆角,這隔音太垃圾,強行被喂狗糧。是說蘇墨怎麼一回來就給他發信息說有沒有跌打損傷的藥。魏昭咳了兩聲,閉上眼,心想眼不見為淨,但接下來的話就讓人忍無可忍了。
蘇墨捏著衣服的一角,“陸峙,你是不是現在特彆想見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