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讓蘇墨禁不住打了個顫,有種做壞事被逮到的感覺。
眼前愈加朦朧,她扭頭的瞬間天旋地轉,身子朝前傾斜撲向繞圈的地板。
一雙和那聲音同樣冰涼的手從背後穩當托住,冷鬆和溫檀的木質香如同絲綢滑到鼻息下方。
她抬眸。
昏聵的光線讓男人的眼睛像一汪勾人沉溺的湖泊。
也許是今天葉安安說了太多以前的事,又或許是醉意上頭讓人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無法被控製的,陳年已久的委屈湧上心頭,蘇墨不高興地嘟起嘴,責怪道:“誰讓你過來的?”
陸峙低斂著眸,聳立的眉骨在眼窩下方投射了一處陰影,隱沒了眼角的那顆淚痣。
他早在二樓的暗角窺伺已久,本沒想打擾蘇墨與舊友相聚,在看到她舉起一杯又一杯酒後,便再也按捺不住。
麵前的人完全沒自覺,兩個女人獨自到酒吧來,還點這樣烈的酒。
他來那會兒,吧台旁邊已有許多豺狼惡豹在旁邊眼冒綠光的轉悠,瞄準時機就會開始捕獵,像她們這種毫無反抗之力的狀態,叼在嘴裡就走了。
這麼多年還是這樣絲毫沒警惕心,陸峙輕擰著眉尖看著今日刻意打扮過的女人,雙頰緋紅麵若桃李,眼裡被酒氣熏得霧蒙蒙,眨下眼又是片波光粼粼。
心臟猛地跳了下,他壓著燥意,表情冷淡地解釋:“我不過來,你會很危險。”
何止是危險,簡直是引人犯罪。
但陸峙的聲音太輕柔了,實在不具有任何震懾力。
在源源不斷傳入耳朵裡的音樂聲中,如同朝海裡扔了塊小石頭。
蘇墨緩了緩,她似乎等這個人很久了,於是凶巴巴地控訴道:“那你怎麼才來呀!”
這個驕橫又類似撒嬌的模樣讓陸峙愣住,心底又有絲久違的雀躍,連著手中的力度都不自覺加重。
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笨拙青澀的少年,麵對這樣的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等終於準備開口之際,手臂微沉,蘇墨乖巧地倚著他閉上了眼,密睫隨著呼吸起伏,如停憩的蝴蝶。
還是這麼不負責,就像隻是來參觀琴房,隨意撥動兩下弦就瀟灑離開。
陸峙自嘲地笑了聲,眼神卻溫柔如水。他掃了眼趴在桌上另一頭的葉安安,用空著的手拿出手機對著拍了張照片發給黃言希,又打了個電話叫人過來守著她。
做完這些,陸峙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燈球折射的光在那張冷淡清雋近乎完美的臉上變幻五顏六色,曖昧妖冶的氣息攀附而上,居於雲層之上那俯視孤高的出塵之人再次被拉入凡世。
他托扶住她的背,彎下腰,像對待世間最珍貴的瑰寶般小心翼翼地將蘇墨橫抱在懷裡。
她很嬌小,比以前瘦,很輕。
沒穿外套裡麵隻有件針織衫,隔著薄薄的布料,帶著溫熱,又柔又軟。
偏偏她還一直往懷裡鑽,似乎把他當成床在調整舒適的位置。
她頭發上,還是哪兒傳來的香氣,若有似無,一陣一陣往鼻腔裡鑽。很好聞,和記憶裡,也和夢寐以求的味道一樣誘惑人。
陸峙喉結下滑,手臂乃至全身都僵硬如鋼鐵,而體內血液流動的速度在這種對比之下。
湍急如激流。
一波一波孜孜不倦地往防線上撞。
他垂眸看了一眼懷裡的人,又迅速閉眼。
最後麵無表情地將蜷縮如貓兒的女人往上又往裡攏了些,直視著前方,穩穩當當地大步離開。
.
蘇墨做了個夢。
世界變成光怪陸離的碎片,高掛在梧江上方的太陽變得無比巨大,紫外線被碎片反射,反向把太陽點著。
熱得要爆炸了。
急需一個什麼冰冷的東西來降溫。
她到處摸索尋找,終於找到了一個涼涼的滑滑的石頭。蘇墨喜不自勝,先是用手摸了摸,又將臉湊上去蹭了蹭,然後整個人貼了過去。
最後被一道能凍死人的聲音喚醒意誌。
“你還準備摸到什麼時候?”
蘇墨迷迷糊糊睜眼,一大片白色映入眼簾,像冷如凝脂的白玉。
依著本能抬頭想去看看究竟是個什麼物件,對上鋒利如刀刻的下頜線,再往上抬了一丟丟,是繃成直線抿得死死的薄唇。
她一驚趕緊往下瞟,又瞧見了顆精致尖銳的喉結,喉結往下咽,冷白染上薄粉的欲色。
“看夠了嗎?”
低沉又極為克製的氣音在堅硬的骨頭裡震動,連著她的心跳都加快了幾分。
蘇墨身體僵硬,呆呆地盯著那顆喉結看了幾秒,緩緩撒開手握成拳,又心虛地撫平了他手臂衣袖的褶皺,再若無其事地往後坐。
她佯裝淡定地掃了眼坐得筆直,脊柱貼到座椅後背的男人,慢慢悠悠地反問:“你怎麼在這裡?”
陸峙額角跳了下,被勾起來的燥意還沒壓下去,就被她這種先發製人,惡人先告狀的舉動氣笑。
他眸光往下在離她那邊的手臂上轉了圈,又飽含深意地睨著她,冷冷地扔出幾個字:“你覺得呢,姐姐?”
蘇墨正在想這車內飾的顏色怎麼和上次不一樣,回過神。
顯然那顆石頭就是眼前這人。今天和葉安安喝醉之後會碰到陸峙,她不覺得奇怪,猜想大概都是為了那“MISS·MISS”的折扣。就算變成了社會精英,大家也都是天涯省錢人,現在錢難賺,她理解的。
可要怎麼解釋像狗屁膏藥般扒著人家不放這種無恥的行為呢。
思索良久,她斟酌了個合適的理由,隻有這個借口可以用來搪塞那種變態的舉動。蘇墨覺得沒問題,表情極為淡定地拋出一句話。
“我可能認錯人了。”
氣氛從話落的那一刻陷入了死寂。
就連坐在駕駛位偷聽的小王都屏氣斂息,生怕發出個細微聲響這工作就丟了。
“認錯人?”仿佛是從齒縫裡擠出的幾個字。
蘇墨斬釘截鐵地答:“是。”
陸峙那雙漆黑眸子裡聚集起風暴,快速旋轉成黑壓壓的一片向她侵襲而來。
他眉梢都冷凝成冰霜,嗖嗖地往外冒著寒氣。
蘇墨不自覺往後退,後背貼到車門。
陸峙幾乎控製不住這升騰起來的怒氣,臉色難看至極,聲音帶著火。
“你把我認成誰?李惟風嗎?”
?
關李惟風什麼事......
莫名其妙。
蘇墨沒說話,這種不否認的緘默讓陸峙確認了心中的猜想,腦海裡浮現了些畫麵。
有一股痛徹心扉的力量撕扯著身體裡的肌肉,碾壓過骨頭,他死命咬著後槽牙,虎口被掐的生痛。
火焰被熄滅,他也被打碎,卻隻能將這些碎片生咽入腹,任其破膛,鮮血淋漓。
蘇墨也察覺到了這種情緒變化,覺得更加莫名其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