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安靜半響,才傳來陸峙平靜的聲音:“沒關係。”
蘇墨一怔,“你有病是吧?我都那樣說,你沒有一點羞恥心的嗎?”
“沒有,那不重要。”
陸峙姿態放得低,語氣也極為卑微,“就當我搖尾乞憐,不想理我,我會知趣等你想記起時再找你,覺得我煩,我會安靜的消失等你需要再出現,隻要給我這個資格,怎樣都可以。”
蘇墨被裡麵裝載的感情壓得喘不過氣。
對柳如茜說得那些話,唯一不能反駁的是,陸峙的感情。
淚水打濕了眼睫,她低著頭,既懊悔剛剛說過的話,又因沒有辦法給予同等程度的感情而不知所措。
曾經的背叛和打擊讓那個肆意明媚的少女變成了自卑的女人,這五年她一直回避所有的親密關係,又深深向往有人來拯救自己,可真當有這麼個人出現,她又覺得自己不配,也不敢去接受。
正常的心理患者認識不到這種無意識的行為是一種疾病,而蘇墨對症狀太過清楚。
醫者無法自醫,患者無法自愈。
那是一種靈魂脫殼,肉.體卻痛苦掙紮的分裂狀態。
呼吸變得困難,腦袋被複雜的情緒衝擊到眩暈,蘇墨蜷著指尖,她看著鏡子裡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多麼差勁的人。
陸峙一直耐心等待她的回應,沒有催促也沒有不耐煩。
火機的開蓋聲打破了緘默。
蘇墨慢慢垂下眼,“陸峙,你說怎樣都可以。”
“嗯,隻要你開心。”
他那樣冷淡的一個人,幾乎是把最柔軟的地方袒露在麵前,可她看了看滿身的荊棘,意識到想擁抱會刺傷他。
於是蘇墨聽到自己說出了與五年前一樣的話,“那就滾,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言不由衷的話多麼冰冷刺骨,金屬砸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蘇......”
她閉眼打斷,“就當我求你。”
他再無言語,連呼吸都仿佛因為這句話滯住。
蘇墨掛掉了電話。
盥洗台的水龍頭被開至最大,她捂著臉無聲地哭起來。
·
西京,4M舊辦公樓。
坐在沙發裡的男人,安靜地望著掌心的手機屏幕。直到光亮熄滅,他站了起來,步伐踉蹌碰倒了茶幾上的棋盤,頎長挺拔的身子險些穩不住。
陸峙的唇抿到發白,他低頭睨著地上的火機,眼眶慢慢紅了一圈。
沉寂的黑眸氤氳後,煙霧也繚繞在指尖。
——就當我求你。
他怎麼舍得讓她的祈求落空。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嗡嗡震動,陸峙怔了一瞬,滿懷期待的打開。
一條又一條轉賬信息,宣告對方隻想與之兩清。
指骨用力到發白,他黑眸沉沉盯了半響,摁滅手裡燃了半截的煙蒂,發了條短信。
S.Z:【查下蕪湖民居,五年前4月1日到4月8日所有發生的事。】
陸峙在辦公室坐了一天,衛延和許嘉輝在4M忙完找他吃飯,他也拒絕了,他耐心地等待,等待究竟是什麼該死的原因讓蘇墨又縮回了殼子裡,是哪些該死的人成為他們的阻礙。
他聽她的話,不代表要就此放棄,既然能接受他第一次,就能第二次、第三次,她是在乎他的,他能感受到。
什麼狗屁不求回報。
當陸峙站在二樓看著五年從未亮過的窗戶亮起時,決意把蘇墨故意帶到溫素琴麵前博取同情時,他就再不可能放她離開。
瘋子,也許吧,無所謂了。
反正世界上沒有人能比得過他對蘇墨的感情,包括她的母親。
陸峙闔上眼在腦中描繪這段時間蘇墨的一顰一笑,他比相機還精確,她笑起來眼尾第三根睫毛會輕輕起伏,瞳孔外緣放射狀的線會往外擴散一毫米,帶鉤子的右嘴角上麵的小括弧延申了兩條細小的紋路,他全部都一清二楚。
姐姐?那不過是為了討她歡心,她喜歡,他便當成是小情趣。
崇敬?那當然也有,不過他是對神明覬覦已久最肮臟的信徒。
羞恥心?那東西最是無用,既不能讓饑餓之人飽腹,也不能讓貪圖之人得之所求。
手機提示音的響起預示狩獵開始。
五年前的傷害過蘇墨的人,都被陸峙歸類成讓她離開的導火索,每一個名字他都記得。
七區的邵梓楠三年都沒找到工作,五區的杜若萱看在蘇墨對她善意份上隻是小施懲戒,金蕭橋那個可憐又愚蠢的男人,他找了地下賭球的黑盤帶他贏了幾次,他便能把所有的家當拿出來博弈,還有方艙醫院的幾位,他也不過隨意舉報了幾次,要怪就隻能怪他們自己。
柳如茜,劉愛玲。
原來是你們倆個不入流的貨色傷害我的姐姐啊。
陸峙緩緩睜開眼,左右手各執黑白棋,黑色漸漸吞噬白色。
Check mate。
·
從聖誕節開始下的雪,連降了四天,終於在蘇墨生日的前一天停止。
畫室裡那張巨大的畫幅被一層厚厚的油彩遮蓋,那條鑽石項鏈也放進了抽屜的角落。
蘇墨站在那顆梅花樹下,神情怔然。
至那天後,陸峙好似消失了一般。
她再也沒收到他的任何消息與電話。
他如此聽話,她叫他消失,他便真的乖乖到再也不出現。
但,蘇墨,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麼。
蘇墨在心裡質問自己。
她苦笑著往社區門口走。
趙明丞今天從西京回來,加上李惟風他們三今天約好一起吃個飯順便商量明天的生日以及跨年夜的安排,其實蘇墨沒心思過生日也不想出門,這幾天在陳茉心麵前偽裝低落的情緒導致身心疲憊,她隻想一個人呆在房間裡睡覺。
而且當時在群裡約好所有人都來,不知道陸峙會應約還是選擇避開,如果他不來,必是因為她的原因。
蘇墨歎了口氣,以陸峙那個性子很難交到朋友,她那樣說無疑是讓本就處於邊緣的他直接出局,她心裡愧疚又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件事。
她想得入迷,走路也從不回頭,並沒有看到遠處默默在背後注視著她的人。
陸峙的目光堪堪保持在安全距離,貪婪又克製的淺嘗輒止。
姐姐,你知道我現在忍耐得有多辛苦。
你不回頭沒關係,你會朝我走過來的,然後用那雙漂亮的淺色琥珀溫柔又憐憫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