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聽完的,隻知道眼淚不受控製的往下流。
她腫著眼睛坐地鐵回到公寓,翻出那副未完成的畫。
蘇墨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感受的那些善意,解救她出困境的善意都來源於陸峙,這五年他是抱著怎樣心情做這些,要是她再也不回國或是沒這麼多巧合發現不了,他該怎麼辦。
蘇墨哭了太久,Vivian回來後嚇壞了,以為她在外麵受了什麼欺負嚷嚷著要去報警。
她搖頭,哽咽道:“Vivian,i want to complete this work。”
·
個人畫展在回國航班的倒數第二天,蘇墨在公寓夜以繼日完成了那副半成品。
她讓Vivian聯係畫展那邊的人,想要展出這副遲了五年的畫,對方答應得爽快。
畫展在Gagosian畫廊,入口白牆黑色大字“Sum Su”,下麵一行小字是展覽主題“bygones be bygones(過去即過去)”。
展覽主題名稱不是蘇墨取的,藏品公司說是那位神秘人的條件,她和Vivian一直對這位神秘的伯樂好奇得要命,但從他出現從未透露過半分信息。
不過這次,蘇墨從對接人Burke Burn知道了他的稱呼,Mr.Luther。
展出的畫一共十八副,大多數都是五年前中國疫情時期的場景和人畫像,白色的防護服和口罩,救護車和空掉的城,悲傷中帶著希望或醜陋嫌惡的眼神,以及雨天在殯儀館排隊領骨灰的人們。
這些畫喚醒了過去的記憶,蘇墨攥緊手心,Vivian在旁摟摟她的肩說都過去了。她從回廊的第一幅慢步往後走,從最開始的緊張到坦然,如展覽的名稱,過去即過去。
直到最後一副,那麼青澀,那麼熟悉。
唯一一副在社區的場景,很模糊的色彩處理,仍能看出排成長龍隊伍的最前方,梅花樹下戴著誌願者袖章的黑衣少年。
Vivian大叫:“Jesus!Is this the painting you sold for the first time(這是你第一次賣出去的那幅畫)?”
蘇墨呆呆地點頭,身體僵硬著發麻。
Martha說第一幅是陸峙買的,神秘人叫Mr.Luther,而這副畫出現在這裡。
她走近,看著畫裡的身影,漸漸紅了眼眶。
蘇墨咬著唇問Vivian能不能搞到Mr.Luther的聯係方式,Vivian不明所以給Burke打了個電話,過了幾秒,她看了蘇墨一眼,報了一串數字。
手機記錄到一半,蘇墨停止了動作,切換界麵調到微信又退出。
在Vivian疑惑的表情下,她直接撥打了國內的電話號碼,沒有意外對方開啟了漫遊,不到一秒就被接通。
“Mr.Luther,bygones be bygones?”蘇墨聲音發顫,她等不及了開門見山,“你是不是在倫敦?”
“我可以出現在你麵前了嗎?”
到這一刻陸峙都是如此小心翼翼的語氣,就是這樣一個人默默在背後守護五年,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冷冽乾淨,是山穀裡的冰泉,是冬日裡的風。她的心臟卻被燙到,淚腺開始分泌液體。
她明明對他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蘇墨覺得自己實在過分,她好像變成了個淚人隻能抽抽嗒嗒回答:“可,可以。”
他輕歎,“彆哭。”
她哭得更厲害,“我問你是不是在倫敦?”
陸峙注視著前方的背影,這是最好的時機,他從隱蔽處跨出一步,說出埋藏在心底的幾個字。
“姐姐,回頭。”
蘇墨怔住,急切的轉過身。
穿梭在畫廊來來往往的人群,那個人太過特彆,五官精致,烏發黑眸,眼瞼下方有一顆紅豆般的淚痣,是典型來自東方的美麗,一襲黑色西裝站在那兒氣質卻清冷到像副山水畫。
他淡淡朝她笑的那一秒,周遭所有都靜止。
她驀地想起五年前除夕夜他說的那句“隻要能回頭看看我就行”,以及五年後那麼篤定的一句“這麼多年,你一次都沒有回頭過”。
原來是這個意思,隻要她回頭他就在。
藝術畫展的氛圍安靜,蘇墨再顧不得其他,代表過往的一幅幅畫被甩在身後,她笑著朝他跑去,淚水從眼角飛過。
陸峙更快,他沒想到今天就能如願,他苦苦等待太久,她朝他走一步,他便迫不及待要去跨越橫亙的九十九步。
兩人恰好在那副新增的畫前停下,對視後相擁在一起。
蘇墨環著陸峙的腰,頭埋在他胸口,鈍重有力而快速的心跳在耳畔,她努努鼻子去嗅那獨特的冷鬆香,“太陽花項鏈是什麼時候買的?”
陸峙撫著她棕色柔軟的發,“四年前。”
“在哪兒買的?”
“舊金山。”
她又想哭了,“你那個時候就想送給我了嗎?”
陸峙:“嗯。”
但他不敢,所以在路過廣場看到街頭藝術家時,下了車想圓自己一個心願。
蘇墨把他西裝腰間那塊攥得皺巴巴,帶著哭腔問:“你來英國看過我多少次?”
多少次呢。
大概是無論有沒有時間,隻要想起就會去看看。
陸峙的下顎抵在她的發頂,語氣平靜,“記不清了。”
蘇墨咬了咬唇,換了個話題,“你這個敗家子,買那麼多畫,拍賣行手續費很高的。”
發頂落下低笑聲,她掐他的腰,“笑個屁。”
“好,不笑,以後不買了,直接轉賬給你好不好?”陸峙的語氣極為寵溺。
蘇墨哼哼,“我才不要。”
他抑著笑問:“那想要什麼?”
這話說得就像想要什麼就能有一樣,於是她大言不慚,“你。”
陸峙不意外,也頗有些無奈,“姐姐,這不用要——”
“陸峙,”蘇墨悶著聲打斷他,說出心裡最想說的話,“我好想你。”
時隔五年再次聽到這幾個字,陸峙怔住一瞬,黑眸立刻聚起霧氣,他斂眸掩去淚意,把她擁得更緊,“我也想你。”
蘇墨仰頭,隻能瞧見淩厲優美的下頜線,長睫掛著淚被他用指腹擦去,她紅著臉補充:“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很想你。”
那對漂亮透徹的琥珀瞳孔,外圈放射狀的深褐色像一簇簇焰火。
陸峙癡迷深陷於此。
這五年每次來倫敦這城市都在下雨,現在雨應該停了吧,不然為什麼能看到太陽。
半響,他低頭溫柔虔誠地輕吻她的眼,輕聲回應道:“我知道。”
身側那副畫右下角印著名稱《Miss you》,美術圈裡的人都知道Sum Su從來沒畫過一副單獨男性畫像,來觀展的人們聚集了許多,有人認出男人就是畫裡的少年,那被他緊緊抱在懷裡的女人便是Sum Su。
畫麵太美好,他們忍不住為此喝彩祝福。
跟在後麵的Vivian和Burke Burn站到一起,他們小聲交流。
“How does it feel to help a couple reconcile(幫一對有情人和好的感覺怎麼樣)?”
“Feeling g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