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琉璃燈下,四周寂靜,流螢有一下沒一下的替蕊娘梳著似綢緞的黑發,她是真心替蕊娘高興:“今兒個老太太可就是把話挑明了,姑娘,奴婢見世子和您雖然未見幾麵。但他看著您的眼神,就很是歡喜。”
“傻丫頭,越是這樣,我恐怕我和他越是成不了,老太太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原本她不說那個話,即便事兒不成,我依舊可以說親,但她這般說了,萬一事情不成,我在這裡也待不下去了。況且,相處以來,我總覺得把表哥當成我哥哥一樣的。”蕊娘不知怎麼又想起郭妙儀的眼神,若是她和心愛之人去對抗舅父舅母她也不怕,但她和表兄這些日子接觸以來,沒有天雷勾動地火之感,所以讓她用性命來對抗,不太可能。
這樁親事成了,固然不錯,畢竟親上加親,舅母再不喜歡自己,等她進了門,她是非常有信心可以處理好關係的。可即便不成,她就當來京城遊覽一番,見過大世麵,進退自如,並非一定強求。
可老太太來這麼一出,恐怕從今日之後,她是進退維穀。
“流螢,熄燈安睡。”
香雪院的燈很快熄滅,萱草堂亦是如此。
但韓老夫人並沒有睡著,她正和趙媽媽就著黑夜說話,仿佛更安心。
“他們夫妻還妄想爭儲,看的真是另人心驚。”韓老夫人看到兒媳婦今日那熱絡的態度,比以往更明白幾分。
趙媽媽則道:“老夫人,您是如何想的?今晚上您挑明了,他們若是還裝糊塗,不如您進宮請旨。”
韓老夫人無奈道:“我若能請早就請了,我那位姐姐,是個弄權的高手。昔年先帝登基,登基之後寵愛年輕的妃子,你可還記得那位楊貴嬪,宋懋妃。她們都生下小皇子,仗著寵愛對我姐姐一口一個老婦的罵著,先帝也不喜歡當今皇上,覺得他仁弱,幾度動了廢太子的心思,可就在先帝召來大臣寫廢太子詔書的時候,是我姐姐闖了進去,此事作罷。後來,當今皇上登基,楊貴嬪宋懋妃的兒子都被殺,兩位妃子及其娘家人也都慘死。”
“我不願意我們家攪和進去,我朝立嫡立長,二皇子哪個都不占。即便真的要爭,也得等大皇子倒下再說,她們夫妻以為自己是誰啊?太後如今權利被皇上收攏不少,正是攪渾水的時候,我巴不得他們老老實實的過日子,他們倒好,隻恨不得搖旗呐喊,還以為自己做的高明。”
趙媽媽痛心道:“您的苦心,他們是一點兒也不明白。”
韓老夫人笑道:“所以你讓我進宮請旨,我姐姐絕對不會答應,她巴不得皇子們各個鬥起來,反而還要親近她這位祖母,順便架空皇帝,讓她愈發聲勢浩大,怎麼可能會答應我呢?”
如此,趙媽媽又急問:“可太後和皇上是親生母子啊?”
“那又如何,皇上對龐家已經很不滿了,當年龐家助先帝登基,滿門榮耀,現下皇上暗地裡拔了多少龐家提拔的官員。太後自小以武曌呂後為榜樣,皇上卻認為女子乾政牝雞司晨,二人背後各有勢力,他們即便不鬥,背後也有勢力讓他們鬥起來。”韓老夫人看的很清楚,就是因為清楚,也知道自家這個泰安伯有幾斤幾兩,才想讓韓羨娶蕊娘。
蕊娘品貌如此出眾,性情也好,還和韓羨是姑表親,人家孟家也是世代行伍出身,父兄也得力。俗話說娶妻娶賢,光看一時的門第,不看姑娘品德,唉,這娶妻不賢可是毀三代啊。
趙媽媽是從韓老夫人還隻是守備家的二小姐就開始伺候,深深的了解韓老夫人為人,她正是因為見過太多陰暗,所以對榮華富貴權勢地位沒有永寧夫妻那麼看重。
昔日竇太後還在世,儼然另一個呂後,竇王妃是正妃,多麼嬌憨明媚的一個人,即便是現在的龐太後都要匍匐在竇王妃腳下。而竇王妃家世那般顯赫,還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在長樂郡王府簡直是專房獨寵,甚至有人說龐側妃若非是聖上賜的,長樂郡王都不會納妾。
可是長樂郡王被擁立為皇帝時,第一個先殺了竇王妃,還挨個殺了自己的四個兒子。
“老太太,您看伯爺和郡主這次會按照您的做嗎?”趙媽媽抱持著一絲希冀問道。
韓老夫人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幽幽的道:“君子之澤,三世而斬。人的福氣是有定數的,連秦始皇也未必能夠長生不老,更何況我等凡人,偏偏有人不自量力,出生已經是享福,還巴不得永享權勢富貴。”
趙媽媽也是跟著歎幾聲。
永寧郡主和丈夫韓伯爺卻是被韓老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憂心忡忡的想著對策,生怕破壞了她們的計劃。
這一夜最高興的人要屬韓羨了。
他甚至還又反問了一次身邊的小廝:“果真,老太太真的是這般說的?”
“是啊,在場的王妃誥命,哪個都聽清楚了。她們出去的時候,握著表姑娘的手那是誇了又誇。”小廝也為自己主子高興。
要說郭表姑娘和孟表姑娘,論起家世當然是郭表姑娘更好了,人也氣派,無論去哪兒都前呼後擁,說話爽利,行事果敢,十個男兒怕也不及她呀!但她太厲害了些,還沒進門,就管東管西。不像孟表姑娘,溫厚純良,出手大方,談吐清雅,就是對他們這些小廝們也很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