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委圓形會議廳裡燈火通明,氣壓卻很低,滋著電火花的烏雲籠罩在每個人頭頂。
裴朗依舊端坐在正中間,他的眉毛很濃,不成形狀,像是隨便糊上去的。能看出原本的五官硬朗,但一輩子的軍旅生涯把他的棱角都磨沒了,所以他看上去威嚴的同時又帶著那麼幾分慈祥。
“我在密西西比抽水抽了一個多月了,他媽的越抽越多,我上哪兒建基地!”布萊恩明顯憔悴,就連平時梳理得十分平整的大背頭此時都亂得像雞窩。他眼睛死死盯著麵前的桌子,心中可能在想這桌子好不好咬,咯不咯牙。
布萊恩平時是很狡猾,但這次他說的可都是實話。密西西比地勢低窪,西麵是落基山脈,東邊是太平洋,它自己呢,除了平原就是盆地,作為農業種植那是天堂,要是遇到洪水那就是操蛋了。布萊恩在哪兒哼哧哼哧抽水,抽的越多,其他地區的水湧入的越多,源源不斷沒完沒了的,精衛填海都沒他這麼絕望。
俄羅斯領導人安東冷笑一聲,“這是你們的問題,你們自己想辦法,正常基地建不了可以建海上基地,彆想著來我們亞歐基地分一杯羹。”
洛根難得跟安東統一戰線,短小的身體前傾,不無諷刺地說:“我很期待你們變成美人魚的樣子。”
布萊恩攥緊拳頭,咬牙道:“這次國際聯盟的前提是友好互助,現在密西西比建不了基地,整個美洲大陸的人都擠在我那兒,快把我擠爆了,亞歐大陸理應提供幫助。如果把我逼死了,大家都沒好處!”
安東這暴脾氣猛地一拍桌子,“亞歐基地就那麼大點地,我們自己的人都不夠住的,哪兒還有心情管你們死活!”
洛根根本不想再理會布萊恩,索性轉頭看向裴顧勳,“裴上將,西藏基地到底能容納多少人,你今天必須給我們個準數!”
裴顧勳一直靠在椅背上不說話,突然被點了名,他露出個帥氣又有些靦腆的笑容,像是不善於應付這種場麵,“洛根先生,你也知道西藏地勢複雜,到處都是高原山脈的,為了儘量增加居住人數,我們打算將山脈高原挖空,建立山城,但這些山啊都比較險峻,具體哪些地方能挖,能挖多深真得花時間去考察,”他說到這裡話鋒一轉,“不過據目前估計,容納咱們亞歐大陸上的多數人,還是有希望的。”
裴顧勳在不知不覺中給在座亞歐大陸的各國領導人畫了張大餅,此餅又大又圓十分讓人滿足,哄得安東洛根他們樂嗬嗬地往外掏錢,並且一致對外。
慕凡坐在他旁邊,嘴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心想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西藏基地撐死了也隻能容納5個億,被他一頓忽悠,各國領導人都以為盛得了30億。
“啪”一聲巨響。眾人都被嚇了一跳,紛紛抬頭看過去,見布萊恩手往桌子上一拍,厲聲道:“一萬人,亞歐基地第一批入駐,必須給我一萬名額!”他是真的非要這一萬名額不可,他的任期期限快到了,今年選舉能不能中還得看支持他的財團,他無論如何都要把財團的人都弄到亞歐基地,要不然再過幾個月,來這裡開會的就不是他了。
安東也拍桌子,“蹭”地站起來,一雙鷹眼狠狠地瞪著他,“亞歐基地第一批入駐總共就隻有二十萬名額,你他媽的要一萬?我告訴你,一個都沒有!”
布萊恩眼神變得幽暗,“安東你彆忘了,旅行者項目用的衛星導航係統,三分之一都是我們提供的,沒有我們的導航係統,你們再牛逼的飛船都是瞎子!”
安東咆哮道:“你敢斷我的信號,我就讓你爛在海裡!”
兩派人劍拔弩張,眼看就要打起來。裴朗照舊是一派黃老的無為作風,端正地坐那兒,像個遺世獨立的高人。
就在兩派人隔著桌子要打起來時,裴顧勳突然站起身,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個十分精致的古董花瓶擺在了圓桌中間,笑嘻嘻地說道:“這是我們乾隆年間的粉彩鏤空瓶,被稱為吉慶有餘轉心瓶,價值15個億,不過這寶貝好看是好看,就是脆的很,各位可千萬小心彆給碰壞了。”
兩邊人剛擼起袖子,看著那花瓶皆是一愣。各國現在都窮的要死,建個基地飛船都扣扣搜搜的,15個億,光是聽聽都覺得肉疼。
一陣詭異的沉默,兩邊人默默將袖子擼下來,斯斯文文地坐下了。
“你想要一萬名額不可能,南極洲不是能建基地嗎,你去那兒試試。”安東說話的聲音都變小了,生怕音量太大將花瓶震倒震碎了。
布萊恩盯著花瓶咬牙道:“南極洲那鬼地方怎麼建基地,冷也就算了,關鍵是我打完地基剛砌好牆,一陣大風呼哧就給我刮沒了,我他媽的建個鳥!”
韓國領導人看著花瓶,忍了半天實在沒忍住,“裴上將,這花瓶怎麼顫顫巍巍的,你是不是沒放穩啊?”
裴顧勳麵帶微笑,“放穩了,彆害怕。”
創科院物理院所。
汪乾正坐在桌子旁,看著眼前的數據。秦時站在桌子的另一邊,背對窗戶垂眸思索。杜粲雙手抱胸捏著下巴來回晃蕩。
“龐加萊回歸一般來說,需要經曆十分漫長的時間,是以幾十億甚至上百億年來算的。人類的曆史,就算從猿人開始滿打滿算也就300萬年,真正出現文明不過幾千年。所以我覺得,人類曆史上經曆龐加萊回歸的概率很小,是因為這次引力海嘯將太陽係的時空徹底打亂了,才導致了龐加萊回歸。”
杜粲當時受到的衝擊太大,根本沒法正常思考,如今冷靜下來才發現,人類曆史上大概率隻經曆過一次時間回歸,而他們要做的是,怎麼避免下一次。
秦時眼眸微垂,說道:“龐加萊回歸是完全隨機的,就像洗牌,按理來說,我們不可能知道一副牌什麼時候能洗到那個所謂的初始狀態。”
杜粲歎了口氣,“我們甚至不知道,下一次回歸到底什麼時候才算是初始狀態。”
秦時突然抬眼道:“也許,我們根本不用知道什麼是初始狀態。”
杜粲一愣,停住腳步看他。
汪教授點點頭,“龐加萊回歸是引力海嘯導致的,既然引力海嘯導致的異點能算出概率雲,那麼下次龐加萊回歸的時間,應該也能算出來。”
杜粲眼睛一亮,“如果能算出下次龐加萊回歸的時間,我們在那之前躲進瞞天儀,那我們就不會失去記憶,我們研究的成果就不會白費了!”
為了避免龐加萊回歸再次發生,研究成果再次清零,創科院開始研發一種能夠避免人類喪失記憶的儀器,稱為:瞞天。
汪乾“嗯”了一聲,臉上卻沒有絲毫喜悅之情。杜粲看到教授一臉嚴肅,又緊張起來,“教授,怎麼了,我覺得這個可行啊。”
“確實可行。”秦時緩緩道。
杜粲看了看秦時,又恢複了信心,“教授,是不是建瞞天儀的項目資金不夠啊,不夠我們去找裴上將......”
“不是。”汪乾打斷他,擰眉道:“這個瞞天儀能量太高,無論我怎麼做,都沒法再降低對人體的傷害了,目前我估算的是,人在裡麵的存活率隻有,”他頓了頓抬頭說:“1%”。
換句話說,想保留記憶,就要拿命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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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會議又是不歡而散,各國領導人忍著要掀翻腦殼的怒氣走出會議室,確認在門口那個位置大打出手不會傷到花瓶後,各方的音量瞬間提升了八個度,開始破口大罵。
裴顧勳最後從會議廳走出來,看到裴朗和慕凡就站在一邊看著,裴朗的眼睛深不見底,看不出情緒,但慕凡眼中卻是不加掩飾的興奮。
慕凡說的沒錯,裴朗沒有在國際會議上討論關閉核反應堆的事,甚至連提都沒提過。這已經擺明了他的立場,核武器他裴朗絕不可能放棄。
裴顧勳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但還是做了最後一次試探。
周圍充斥著來自不同語言的叫罵聲,沒了同聲傳譯器,根本聽不懂其中意思,隻剩嘰哩哇啦一片,彆看各方聲勢浩大,但其實誰也聽不懂誰,完全各罵各的。即使上了車,各國領導人依舊將頭探出車窗破口大罵,揮著拳頭威脅著。
直到車輛紛紛開遠了,慕凡才滿足地呼了一口氣,“罵的真爽。”裴朗嚴肅地看了她一眼。慕凡隻得訕訕地笑笑,捂著肚子說:“開了三四個小時的會,餓死了,”她一歪頭,看到後麵的裴顧勳,“學長,一起吃飯吧,我親自下廚。”
裴顧勳眉尾抽動了一下,笑道:“食堂新開了個窗口,魯菜,味道不錯......”慕凡不樂意地撇撇嘴,“怎麼著,嫌我做飯難吃啊?”
裴顧勳連忙笑道:“哪能啊,慕上校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打得過小三鬥得過流氓,你做飯我肯定沒問題,我年輕扛得住,我是擔心叔叔扛不......”
“去你的吧!”他話還沒說完,慕凡隨手從柱子旁的金桔盆裡薅了個桔子扔過去。
裴顧勳伸手接住了,扒開就吃,邊吃邊笑道:“我得回家吃,我最近很少回來,家裡有人不高興了。”
裴朗轉過頭,“家裡?什麼人啊?”他眼睛一亮,“小勳,你談戀愛了?”他一輩子沒結婚,哥哥裴明在十年前的戰爭中身亡,他的大侄子,也就是裴顧勳的哥哥裴顧章也一並身亡。他們裴家雖然是將軍世家,但如今隻剩裴顧勳一根獨苗了。雖然裴朗也不是什麼老頑固,非得要傳宗接代,但人年紀大了,總希望看到新生命的到來,這既是家族的延續,也是一種精神上的寄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