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阿姨還沒來。都在同一個校園區,一般來說,走得再慢,一個小時也該到了。
舍友們還在副本中,奚榕對著他們的背影提高音量,“你們有看到阿姨來過嗎?”
周盛摘下耳機,又喚另外兩個舍友摘下耳機,討論了一下,都是否定的答案,“沒有吧,沒看到,沒聽到敲門聲。”
四人都戴著耳機的情況下,說沒聽到敲門聲似乎沒什麼說服力。
可如果阿姨真到了門口,敲門沒回應,應該會給他手機留言,不至於一聲不吭。
奚榕再次點開聊天界麵,輸入法快速碼動:阿姨,你到了麼?在哪呢?
難得見奚榕有些著急的樣子,周盛試探性問了句,“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奚榕笑了笑,“你們繼續,我出去一趟。”
快速下了樓,奚榕跑了一趟食堂,麵館已經關門了。
他並不知道阿姨的住處在哪,隻能推測出幾個可能的地點。他想起聊天記錄,阿姨提到過要去11號樓送外賣。
阿姨家的麵店確實偶爾會接一些學生點的外賣訂單,如果是送外賣後失聯,很難說沒遇到什麼危險,奚榕有很不好的預感。
因為出來得著急,奚榕沒有穿外套,身上是一件薄薄的白色襯衫,夜風很大,他的鼻子被凍得有些發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轉冷的緣故,離11號樓越近他越感到渾身冰冷。
多雲的天空遮住了光線,11號樓在月下黑壓壓一片,路上幾乎看不到學生。
詭異的感覺湧上心頭,這個點不至於一個路人都沒有才對……
奚榕站在樓下,仰頭看見樓上亮著幾處燈光,其中一處就是寄生異形研究社,燈下有人影,社團成員還沒回宿舍。
奚榕打算去研究社問問,沒準阿姨送的外賣就是研究社的學生買的。
踏上樓梯的那一刻,奚榕有一瞬間的失重感,視線突然模糊一片,他甩了甩腦袋,努力保持清醒,待他再看清眼前時,他已經站在不知哪一樓的樓道上。
視野裡是一條很長很長的舊校舍走廊,四麵漆黑,沒有一絲燈光,奚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清楚周圍的。
樓道與印象中的11號樓很相似,卻又不太一樣。
相似的是同樣熟悉的牆皮、教室門窗、還有牆上的貼畫。不一樣的地方在於,樓道儘頭是無限延長的,奚榕很懷疑現在自己所處的位置,不是教學樓的某一層,而是在一個沒有儘頭的輸水管道裡。
情況也如奚榕猜測的一樣,他嘗試走了大約15分鐘,沒有看到向上或向下的樓梯,依舊是長長的樓道。
他又碰到怪事了,這世界不會真有校園怪談吧……
無論是什麼,在循序漸進體會過一係列離譜事情之後,當下的情況已經不足以震撼動搖他的內心,這可能就是所謂的見怪不怪吧。
奚榕停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冷靜觀察四周,又看了眼手機,手機右上角顯示無信號。
無信號。
如果阿姨也跟他一樣遇到這種情況,也會是無信號吧,無信號就表示,沒法回複信息,她也被困住了?
他得快些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
就在這時,距離他兩米遠的教室突然亮起了燈光。奚榕不由自主看過去,因為周圍很黑,燈光顯得異常刺目,他眯了眯眼,終於看清教室外的門牌上寫著的三個字。
學生會。
奚榕:“?”
他這是從11號樓走到了學生會?這果然不是能用邏輯理解的事情。
奚榕躊躇了一會,走進了那間教室。視線白了一瞬,眼前的不是學生會辦公室,而是一間階梯教室。
掌聲響起,有人迎了上來,微笑著安撫他,“該你了奚榕,加油,好好表現。”
奚榕微怔,看著手裡厚厚的演講稿,再看看觀眾席上坐滿的學生會成員和老師,恍然察覺,這是他經曆過的某個時刻。
學生會會長競選演講。
吳老師坐在了最前排,不似以往溫和的麵容,投過來的視線很淩厲。
奚榕拿著手裡的稿子,這篇演講稿他寫了好幾個晚上,他記得演講的前一天,他還通了個宵。
為了會長的位子,他做足了準備。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期盼他接下來走到演講台上,講出或溫情或激昂的話語,如果他不上台,劇情似乎就不會繼續下去。
奚榕沒有覺得緊張,像第一次登台一樣充滿自信,他不緊不慢,露著招牌式溫和謙遜的笑容,走上了演講台。
幾乎是出自本能的,與記憶中的發言如出一轍,他全程默稿,舉止得體,贏得了全場最熱烈的掌聲。
競選結束,結果所有人都知道,奚榕是副會長,會長另有其人。
這是奚榕21年人生中屈指可數的失敗經曆。
視線一晃,奚榕回到了學生會辦公室。他坐在中間,學生會的成員們圍成一個圈,將他包圍。
頭頂有一束燈光,照在他身上,圍坐著的學生麵容模糊,奚榕記不起他們是誰,隻聽到不斷有聲音傳來。
“對不起學長,我沒有給你投票。我很感謝學長之前對我的幫助,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沈興更合適。”
“學長很照顧我,抽空輔導我提升課業,真的十分感激。也請原諒我投給了沈興學長。”
“學長,謝謝你,但我也沒給你投。”
奚榕安靜地聽著,表情淡淡。有些聲音很耳熟,可以與記憶中的學弟學妹對上號,都是他曾經幫助過的學生會成員。
學生會競選的投票是匿名的,奚榕根本不知道誰投了誰沒投,沒有人會當著他的麵說自己沒給他投票,這是很尷尬的一件事情。
然而四周的言論卻沒有停下來,對話的內容越來越真實和露骨。
“你們覺得奚榕學長怎麼樣?”
“奚榕學長挺好的,但總感覺……笑容有點假。”
“你也這麼覺得嗎?我也覺得他很有距離感,但他也確實真實地給了我幫助,但是吧,感覺他也沒那麼想幫。”
“是為了樹立在學生會的影響吧,畢竟沒有人會喜歡冷漠無情的人,隻是無論怎麼偽裝,彆人還是會察覺的。”
“沈興學長就不一樣,他為人真誠熱情,能帶動大家的情緒,能把大家擰成一股繩。”
“對對對。”
不知聽了多久,奚榕依然沒有任何動靜。這些話學弟學妹們沒有當著他的麵說過,其實奚榕也能猜到一二。
不管現在上演的情景是虛假的幻覺還是真實的重現,奚榕都平靜接受,他沒法左右彆人的想法,他們也沒有說錯什麼。
因為他,本就不信任任何人。
燈光閃爍了幾下,四周像截斷音頻一下突然寂靜無聲。
天花板傳來咯吱咯吱的搖晃聲,奚榕抬頭,光芒晃眼,他還沒來得及眨眼,一片黑影墜落,砸到他腳邊。
鮮血染紅一片,學生們驚叫離開,奚榕看著地上的屍體有片刻愣神。
是學生會長沈興,他的雙目死死盯著奚榕,仿佛在看害死他的罪魁禍首。
身後傳來略帶神經質的笑聲,奚榕轉頭,視線裡除了一堆逃跑出門的學生背影之外,還有一個人。
他站在門口,被陰冷的月光籠罩,眼鏡片白得紮眼。
與那時候一樣,吳峰推了推眼鏡,嘴角咧成正常人無法做到的弧度,正陰森森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