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峰走進教室,隨著他的靠近,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沐浴露氣味。
沐浴。祭祀。
奚榕想到了什麼,在黃曆上看到的宜忌事宜。
隻是一秒鐘的晃神,吳峰已經出現在了他跟前。吳峰身上有一股怪味,取代了沐浴露的氣味,是與丁朗類似的氣息,嗆得奚榕忍不住皺眉。
吳峰比奚榕稍矮,對上奚榕的眼睛時需要稍微仰頭,他眼鏡下的瞳仁是一片渾濁的灰色,“我聞到了,你的氣味。好香啊,聞起來很好吃。”
奚榕的瞳孔微微放大,他看到吳峰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癡迷又帶著肅殺之意的神情讓他有種難言的怪異之感。
氣味?什麼氣味?
他身上也有味道嗎?
“哢嚓哢嚓”身後傳來骨骼脆響,像是一個骷髏架子站起了身來,緊接著是並不順暢的喉嚨鳴腔。
奚榕對這種聲音有印象,舍友在玩單機恐怖遊戲的時候,那些怪物NPC發出的就是類似這樣的聲音。像是喉嚨痙攣後隻能靠機械的震動頻率產生的聲音。
吳峰側身看了眼奚榕身後的人,臉上浮現一抹愉悅的微笑,“你的機會來了,殺了他,會長就是你的,讓所有人都閉嘴。”
奚榕緩緩轉身,圍成圈的椅子上空蕩蕩的,已經沒有一個人。
學生會會長“沈興”站在聚光中,滿身汙血,紅色液體從他身體的各個洞孔中流出,順著四肢滴落地麵,形成一條血河。
他的五官像要被熔化一樣耷拉著往下掉落,身上密集著白色蟲卵。
這一切太虛幻了,他很確定自己在一個幻覺裡,即便知道這是假象,奚榕還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了反胃。
“去啊,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不要害怕競爭!”
吳峰的催促讓奚榕莫名煩躁,他自從成年後已經很久沒有過逆反心理了,現在卻不知為什麼特彆想跟吳峰對著乾,甚至想用更殘暴的方式讓對方閉嘴。
這個想法讓他覺得陌生,以至於晃神了幾秒。
“沈興”以一副極度扭曲的姿勢,朝他襲來,出於本能,他用手擋住視線,形成防禦的姿態。
失重感又出現了,那一瞬間,奚榕感覺身體輕飄飄的,被一股力道拽起又摔落。
周圍的氣息變了,鼻腔裡是血液的腥味,混雜著樹木與泥土的氣息。
睜眼,他坐在很柔軟的皮革坐墊上,腹部有清晰的撕裂痛感。
眼前又是一個萬般熟悉的場景,曾在他記憶中不斷上演的場景。
是他6歲那年經曆的車禍現場。
被撞擊得不成形的貨車卡在半山坡上,被幾個樹樁擋住,整輛車成近乎90度角。
他的腹部被安全帶勒出了血,身體成倒吊的姿勢,血液滴滴答答落在車窗。
他用沾滿血腥的手嘗試解開安全扣,輕微搖晃的視線裡,他的手指修長,有著精致的骨節,這是一雙成年男性的手。
他鬆了口氣,幸好,不是6歲時的樣子,起碼現在,他可以嘗試自救。
車門被雜亂無章的樹枝堵住,奚榕雙手抓著車頂,將力量集中於右腳,猛踹了幾下,打開了已經不成型的車門。
外麵陡峭的山坡,奚榕爬出車門時非常謹慎,稍有不慎便會摔得粉身碎骨。
他抓住了樹樁,眼角餘光瞥見山頂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奚榕抬眼望了過去,那裡是記憶中的山間公路,圍欄被撞壞了一大塊,是貨車衝下來的位置。
有個人站在那裡,他穿著樸素的便利店工作服,眼睛看著貨車方向,平靜而淡漠。
那是他的舅舅,他記得,舅舅在老城區時經營著一家很小的便利店,便利店製服就是這一身。
車禍發生在搬家途中,從老城區搬到新城區需要經過這條山間公路。
一切都對得上,他曾經懷疑過車禍的真相,為什麼隻有他掉了下去,舅舅卻毫發無傷?
“原來是這樣啊……”吳峰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上空,卻不見人影,“這就是你失敗的根源嗎……”
他的聲音以回聲的方式一遍遍循環,讓人覺得煩躁,“真可憐,你是一個需要被丟棄的拖油瓶啊。有意思。如果連最能依靠的長輩,都不值得相信,那麼,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老師,我可不知道,你還有偷窺的癖好。”憋了一路,奚榕終於沒忍住開口,他笑著,雙眼透出不同往常的淡漠,“小時候,我在放學路上遇到喜歡在夜晚遛鳥的暴露狂,他十分享受被窺視的快感。”
“吳老師,我把他介紹給你怎麼樣?他喜歡被窺視,你喜歡偷窺,你們天生一對。”
吳峰:“……”
吳峰不再說話了,奚榕也沉默不語,他沒有半分懟贏變態的喜悅,常態的溫和不見蹤影,他的眼神甚至是有些冰冷的。
他不喜歡被窺探內心,這會讓他沒有安全感,從而產生不快。
自從踏入11號樓,他越發覺得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或許這也是始作俑者想要看到的結果。
他必須忍受,保持冷靜。
通過樹樁穩固身體後,奚榕很快就到了山腳下,山下是一片陰鬱的樹林。
樹木的影子參差不齊地排放在視線裡,有淡淡的青光從樹與樹的間隙中透出來,模糊了樹乾的邊界,朦朦朧朧的,像是一場夢境。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深陷困境,眼前的景色絕對是一副絕美畫作,有一種詭譎的孤獨感。奈何現在,他隻想快點離開。
但奚榕有預感,事情不會如他所願,果不其然,他走到大汗淋漓,還是沒能找到出去的路。
“喵嗚~”
耳邊響起一聲破鑼嗓子般的貓叫聲。
一隻黑貓站在樹的影子下,銅鈴版的眼睛看著奚榕,左右搖晃的微博顯示它很愉悅。
它伸了個懶腰,抖了抖圓潤的小屁股,朝著遠處的青光優雅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