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男人一步步逼近,陰影緩慢地籠住時溫忍,直到把他完全覆蓋。
時溫忍看見頭頂上方的光被一點點湮沒。
下一秒,整個世界都被抹去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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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路巷第一次聽時溫忍提起二人相遇之前的事,驟然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那個人渣就該被閹割了然後吊死在街頭門口示眾……”
時溫忍沒有說話,無奈地歎了口氣,隻是搖了搖頭。
“那後來呢?”路巷睫毛微顫,有些擔憂地看向他,“後來那個人有沒有再……”
“後來我就遇到了你。”時溫忍轉過頭,驀地抬眼看向路巷。
路巷的呼吸一滯。
時力那時候還沒有欠下驚天賭債,隻賣了時溫忍一夜,但連他自己都覺得諷刺的是,出於天性中對家的依賴,即便把他推向火坑的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在時溫忍從魔爪下逃離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還是回家。
他的頭發淩亂,發尾蜷曲打結,半張臉沾著血漬和灰塵,低著頭,無聲地穿過人聲鼎沸的弄堂,然後一路行屍走肉般地走到了巷尾。
萬念俱灰之中,突然有聲音傳來。
好像近在咫尺,又像是來自遠方。
時溫忍條件反射性地抬起頭,緊接著,無數燦爛的、燃燒中的餘暉從天穹垂落,天幕之下站著一名少年,金燦燦的光芒如同潮水般從四周包抄而來,連輪廓都閃爍著圓潤的光點。
明明是背光而立,但在那一刻,他還是看清了少年的臉。
時溫忍的目光落在了那雙藍色的眼瞳上。
從此往後,像是汙跡斑斑的煤氣燈裡,突然升起了一炳搖曳的火光。
“你對我很重要。”
時溫忍看著路巷,突然蹦出這麼一句話。
他一向想要在路巷麵前掩飾自己的感情,也從未如此直白地表達過內心的想法,但是當自己陷入了孤立無援、四麵楚歌的境地,五年前的餘暉就像是燒徹一切的煙火,劈開了冷冬一路狂卷而來,堆積沉澱許久的情感像是無法扭轉的巨浪,奔湧著、翻騰著把他的心推上了最高點。
隨即一切思緒都被切斷,所有克製和掩藏都歸於零點,所有腦海中的顧慮都被塗漆一般地覆蓋掉了,隻剩下最重要、最直觀、最純粹的想法,被渲染、被放大、被突顯,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念頭。
想要說出口,想要告訴他,想要一層一層剝開自己心底沉澱多年的暗戀,想要把自己的過去、怯懦、心意,一切的一切都剖開來給他完整地呈現,任由閘門開啟,情感的洪流不顧一切地奔瀉而下,衝上心頭,讓他這一刻隻想告訴他他對自己有多重要。
沒有漂亮絢爛的語言藝術、沒有蓄謀已久的表白儀式,他剔除了一切浪漫與華美,直通自己的內心深處後,也隻剩這樣簡樸卻又濃烈的自白:
“——你對我很重要。”
像是強調也像是確定,時溫忍定定地看著路巷,又再度重複了一遍。
但他這樣的姿態並沒有維持多久,在話語衝出口的瞬間,沸騰的血液中像是忽然被強行降了溫,理性和冷靜重新回到大腦,時溫忍的心臟突然砰砰狂跳起來,他撐著地麵,退後半步,喉結一滾,身體因為情緒過於激動而有些微微發抖,試探性地看向路巷,聲音沙啞地開口:“你……”
“我知道。”
出乎他意料的,路巷並沒有覺得這樣鄭重的話語放在兩個男生身上有多麼滑稽和中二,他隻是微微側過身,向時溫忍投去了相同認真的目光:
“……我知道。”
時溫忍看向路巷,抿了下唇,剛要開口,卻又聽到路巷緊跟著發問:
“——那你覺得,我對你,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