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夢醒 | 三 最後恨的人沒死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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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溫忍在看到路巷不見的瞬間,第一反應就是轉頭去找路巷,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他的一種習慣,而在他每次轉頭時,路巷都會站在那裡衝他笑,所以這一次沒看到路巷時,時溫忍的心裡不由自主地一慌。

他盯著那個空蕩蕩的座位,心跳逐漸加快,連聲音都變輕了:“路巷?”

見沒人回答,時溫忍心中的不安在一點點膨脹,他頓了下,緊接著小聲試探:“路巷?我吹個蠟燭順便把你也吹跑了?”

無人作答。

時溫忍抿緊唇,目光緊盯在身旁的空座位上。

他麵前蠟油變軟融化,變成蠟淚滴在了蛋糕奶油上,再迅速凝結成塊,麵前的煙塵一點點變薄、變淺,焰火的氣味逐漸淡去,滲透進他周圍的空氣裡。

直到蠟燭的最後一點餘熱燃儘,路巷都沒有再出現過。

“……”對麵夏歌雖然看不見路巷,但是憑著幾句話也能判斷出路巷大概是突然不見了,一時間的快節奏讓她無法去細想所有事情的始末和原因,隻能憑借著隨即應變的能力,去讓時溫忍晚一點發現真相。

她趕忙探出身,劈手攔住就要去找人的時溫忍,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笑,打著哈哈轉移時溫忍的注意力:

“他…哎,你先彆著急,剛剛閉眼吹蠟燭的時候,他好像突然有什麼急事,不舍得打斷你,跟我打了個手勢就走了,讓我給你留個話,說什麼他很愛你生日快樂吧啦吧啦的……”

話落,夏歌看著時溫忍這幅樣子,鼻子不由地一酸,放輕了聲音,努力掩藏起聲線裡那點兒輕微的顫抖,佯裝沒眼看地打趣道:“……哎,你們小情侶。”

時溫忍卻沒因為她這句調侃放鬆半分,眉間微微皺起,疑惑道:“……急事?”

他認識路巷這麼久,從未見過他有什麼急事。

雖是這麼說,但是時溫忍話說完,也覺得對象也不能一直圍著自己轉,說不定真的有火急萬分的事情,耽誤了就不好了。

他鬼使神差地信了這麼一個漏洞百出的借口,默默地把剩下的蛋糕一並吃完。

路巷不在,時溫忍也沒什麼興致繼續待下去了,他站起身打包了幾個菜,轉頭對夏歌說:

“不早了,送你回去吧。”

“哦,好。”

夏歌明顯感覺到路巷離開後,氣氛一點點冷了下來,也很識趣地拎起書包跟時溫忍一起離開了。

時溫忍結完賬,一把推開門,初春的風還很冷,徑直灌進他的衣領,他沒忍住一哆嗦,微微裹住衣服,冷風撲麵而來,把他的發絲吹亂,毫無規律地亂飛,遮住了時溫忍的一部分視線,他抬手,稍稍撥開劉海,方才那一點兒模糊的人聲和熱氣寒風打散,麵前斑斕的led燈掛在空曠淒清的街道,在寒夜的襯映下,就連那些五光十色的燈火,都顯得單調冰冷了八九分。

夏歌跟在他身後,小聲地叫他的名字。

時溫忍被那一聲喚回來,他回過神,幫她把門推得更開了一點,淡道:

“走吧。”

他一手抄進口袋,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杯盤狼藉的飯店,隨即轉頭垂眸,不遠不近地跟在夏歌身後,一句話都沒再多說。

二人一前一後,沉默著走進茫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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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一直到高考,時溫忍都再沒見過路巷。

他起初還天真地相信了夏歌的話,覺得路巷大概真的是有什麼事,所以才悄無聲息地消失一段時間,儘管路巷除了他以外,好像根本沒有任何社交圈子。

後來時間久了,他逐漸感到不對勁,時常莫名心慌,但高考將近,他隻好暫時壓下心中那點異樣,硬著頭皮繼續去複習。

時光飛快,時溫忍住的街道對麵有一所學校,門口掛著的高考倒計時數字一天天減少,轉眼間,那鮮紅的三位數歸於醒目的零。

他是自主報名高考,跟所有考生一樣,拿著準考證邁進考場。

時溫忍久違地走進教學樓,看著周圍穿著校服、相繼走入的學生,那緊張感越來越強,甚至讓他暫時忘記了路巷的事。

“呼——”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然後大步走向考場。

三天轉瞬即逝。

尖銳的鈴聲響徹整棟樓,時溫忍等監考老師宣布結束後,起身沉默地收拾東西,並沒有想象中極致的興奮和解脫,一件大事結束之後,另一種厚重冗長的不安,幾乎是立馬席卷上他的心頭。

“……”

時溫忍不自覺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努力讓這種不安平複,轉身走出考場。

然後他腳步一頓。

隔壁考場也有個少年走出來,很眼熟,時溫忍還記得他。

時溫忍頓了下,然後率先搭話:

“——薑唯意?”

少年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頭去看他,反應了半秒,隨後禮貌地衝他點了點頭。

兩人就這麼一同沉默地收好東西,一同沉默地走出考場,門口,薑秋衡在等薑唯意,男人依舊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模樣,手裡捧著一束花,對著薑唯意勾起嘴角。

薑唯意始終淡淡的,隻是抬眸掃了他一眼。

緊接著薑秋衡看到了旁邊的時溫忍,也沒忽略他,隻是那笑莫名讓時溫忍覺得他們中間隔了一堵牆:

“你也在啊?”

時溫忍小聲地嗯了聲:“兩年前校門口的事,沒來得及跟您道謝。”

“沒事。”薑秋衡的笑仍然一塵不變,“順手。看來那些人沒有影響到你。”

時溫忍同樣抱以禮貌的微笑:“嗯,其實,我喜歡的人一直在我身邊,就是上次醫院裡和這位同學介紹的那個,不然的話,我大概是挺不過來的。”

話音落下,薑秋衡的目光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時溫忍突然感到氣氛有些詭異,他看向薑秋衡,那種不好的預感被瞬間放大,心越跳越快,就連看著兄弟倆的目光開始逐漸變得警惕和忐忑:

“……怎麼了?”

薑唯意帶著深沉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薑秋衡則更直接,他沉默片刻,緊接著輕聲笑出來,儘管那笑聲聽起來有些嘲諷:

“兩年了,你還沒發現啊?”

時溫忍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隻是本能地開始覺得恐慌,嘴唇逐漸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您、您說什麼?什麼沒發現?”

薑秋衡沒夏歌那麼善良,幫他圓這個童話故事一般的謊言是哄小朋友的手段,而時溫忍明顯已經到了要接受現實的年紀。

他居高臨下地看下來,目光突然變得冷冽,嘴角仍然微微上揚,隻是接下來的一字一句,都像淬了最寒的寒冰:

“——路巷是不存在的。”

沒給時溫忍震驚悲傷的時間,薑秋衡又接著自顧地說下去,那模樣甚至稱得上冷血和殘忍:“你上次救我弟弟,被送去醫院的時候,檢測到你的精神狀況不穩定,所以就送你去精神科做了個檢查,最後檢測出你患有精神類疾病,出現幻覺就是症狀之一,你家屬一個不在,所以這個報告單先送到了我手上,但是由於你的各類測試數據,我還是決定先不告訴你答案,省得你當天從醫院樓頂跳下去。”

他垂下眼,目光中透出一種對愚者的憐憫,居高臨下地壓下來,輕飄飄道:

“他待在你身邊這麼久,你沒發現不對勁嗎?本來因為那點善舉,你激發了我為數不多的同情心,想著讓你自己發現真相,可我也沒料到你能天真遲鈍到這個地步,兩年過去,你卻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

時溫忍的瞳孔縮到極致。

咽喉像是硬生生被人扼住了,難受得發痛發脹,但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在薑秋衡說話的間隙,他用儘了全部的力氣去咀嚼這些字眼,“不存在”、“精神疾病”、“幻覺”這幾個字像一座座巨石,鋪天蓋地地砸下來,把他狠狠摁在地上。

神經被衝擊得發痛,渾身都僵住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像是被動在了原地,腦海中隻有一個聲音在反複叫囂:

——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

曾經被他視為救贖的一切,怎麼可能是因為自己不正常而滋生出來的?

“不是真的!”

那句怒吼幾乎是脫口而出,尖利得破了音,連帶著周圍的家長學生紛紛轉頭。

時溫忍抱著頭,喪失了所有思考能力,拚命地搖頭: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

“打住。”

薑秋衡被周圍聚集的目光弄得有些煩躁,耐心被一點點磨儘,他開始毫無掩飾地露出冷漠的神情,拉著薑唯意往旁邊一站,似要與他劃開界限:“警察局、周圍同學、醫院,求證的地方很多,你要是還像個小孩一樣不相信,大可去全部求證一遍,直到你死心為止。我隻負責告知,告辭。”

他拉起薑唯意的手,不顧後者那點輕微的掙紮,拉著他離開了人群,隻剩下時溫忍一個人在原地,急促呼吸、雙目猩紅、渾身發抖。

“路巷是不存在的。”

路巷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的。

他曾經認為無比重要的一切,到頭來,不過是一個幻影,在現實麵前,很快崩塌殆儘。

“你怎麼會不存在呢,路巷……”時溫忍痛苦地抱著頭,緩緩地蹲下,整個人蜷縮在一起,封閉了外界所有的目光,“你一定是存在的吧……能不能快點出現啊,路巷,不要我傾儘超越生命的情感去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