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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溫忍站了許久。
他的淚水很快風乾,淚痕貼在麵龐上,眼眶深處隱隱感到陣痛,火辣辣的,像是什麼東西在眼底灼燒。
他渾身是汗,像被抽空了,就連一點兒多餘的思考都裝不下了。
他就這樣麻木地放空自我,直到有一雙手顫顫巍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時溫忍因為這一拍回了神,轉頭看去。
那是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
時溫忍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下心情,低頭看他:“您是需要幫忙嗎?”
“小夥子。”老人笑嗬嗬地指了指他的書包,“今年高三嗎?”
時溫忍勉強扯了下嘴角:“嗯,考完了。”
老人一聽,更樂嗬了:“書不要的話,收成一捆賣給我吧,今年行情不行,我就等著這會兒呢。”
“啊……哦。”時溫忍的大腦還沒完全轉過來,消化了片刻,才明白他是想要買自己的舊書,“有些課本得留著,不過大部分不需要了,在家裡,很近,就是您可能得等我會兒。”
老人聽了連連點頭,十分高興地和他道了謝。
說罷,時溫忍將這名老人帶到自家弄堂口,自己先行上了樓。
時力逃跑,這會兒那間屋子估計已經成了空屋,不會再有人待著了。
他不願讓老人等太久,徑直推開門,跨過時力留下的那堆爛攤子,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時力大概是認為他藏了錢,把他的房間翻得亂七八糟,不過所幸那些專業課本和文化課本都沒被扔,隻是被胡亂堆在了角落。
時溫忍對自己的文化水平還是有一個比較清晰的認知的,他留下了部分的文化課本,將剩下的書摞成一摞,順便將書包裡的課本也進行了整理。
為了方便,他將書包裡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倒出來,隨著書本一起傾撒在書桌上的,還有堆積在書包地步的各種灰塵、碎屑、幾枚硬幣和小紙片。
書嘩啦一聲攤上了桌子,時溫忍低下頭,一言不發地將書一本一本堆好,順便準備將那些傾倒出來的雜物扔進垃圾桶,但就在他將他們攏在一起,準備扔掉地刹那,他突然發現了一張紙片。
那張紙片幾邊磨損,像是從一張完整的紙上撕下來的一樣,但是折得方方正正,很整齊,不像是不小心掉進去的樣子。
時溫忍上學時沒有傳小紙條的愛好,更不會將其收集起來,他伸手,有些好奇地講它一點點展開。
在那張方紙被展開的刹那,時溫忍心尖一顫,險些將紙片掉到了地上。
那是他從未見過、卻又能一眼認出的筆跡。
那是三行小字,字跡轉折生硬、結構混亂,甚至連筆畫都有些發抖,頭重腳輕,歪歪斜斜地倒在紙上,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不少筆畫糊在了一起,卻依稀能辨認出來他究竟寫了什麼。
“我不太會說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消失了。”
“但是,有一件事不會的。”
“時溫忍,我愛你。”
他本就是為了愛時溫忍而生的,他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沒有上過學、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教育,自始至終除了時溫忍,沒有人給他講過外麵的世界。
他的世界中沒有山川湖海、沒有萬裡江河,所有光怪陸離的外界誘惑被他儘數排除在外,視野無限收回聚攏,目光所及之處,也隻有一個時溫忍。
時溫忍才是他的世界中心。
而愛時溫忍,是他唯一一件無師自通,也無人能及的事。
熱浪拂進屋內,翻動了桌麵上攤開的書頁,太陽逐漸落山,餘暉在白紙黑字上靜靜流淌,樹影斑駁,蟬鳴聒噪,時溫忍一手捏著紙片,緩緩抬起眼,出神地望著那扇被打開的窗。
也曾有人翻越這扇窗,披一身夜色,半跪在他的麵前。
如今長夜將近,時至破曉,那個與他曾經一同麵對寒夜風雪的人,卻也早已不知所蹤。
一滴淚水打上紙片,讓原本就看不太清的字跡更加模糊。
“……”
金色的光芒映照在時溫忍的半邊臉龐,風輕輕揚起他額角的發絲,他站在夏日黃昏中,垂眸,看向那個被淚水浸濕了的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