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實,那個地方都不安全,學校裡、職場中,那些犯罪的種子無處不在;在人多的地方她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人衝上來說,這是自己媳婦兒,不聽話跑出來,然後順理成章地把你擄走了;走夜路時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人把你拖進樹叢裡;去幫助山區去支教,不知道背後會不會有人用下了迷藥的手帕捂住你的嘴,然後你再也看不到外麵的世界;甚至在家裡,已婚女性可能被家暴、獨居女性可能被跟蹤,床底下、門後、樓道,處處都是案發現場。”
“女性安全地長大,這本該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隻是因為我們碰到的女性傷害案件太多太多了,各種程度的性 | 騷 | 擾和針對女性的惡意傷害事件無時無刻地在發生,那是一個死局,她們除了時刻緊繃著神經,提心吊膽地度過每一個夜晚,用各種各樣非常麻煩的方式來保護自己的安全,彆無他法。可是就算這樣,她們也完全無法避免傷害的發生,因為從未遭受過來自社會對女性的惡意、安全成長的女生真的是鳳毛麟角,所以我們才會覺得她幸運。”
黎以江說完這麼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沉重而無奈道:
“——即使這是錯誤的,她們不受傷害是理所應當的,而不是像中彩票一樣覺得幸運。”
她們不應該為了好好活著而感到幸運。
馮潛在一旁指揮小警員把嫌疑犯押上車,聽到這話,轉頭看向黎以江,微微歎氣道:“要是世界上所有人都有黎隊這樣的覺悟,就不會有那麼多性 | 暴力事件發生了。”
“……不用提到我。”黎以江垂眼,沉聲道,“這是她們真實的處境。”
黎以江的半張臉埋在陰影裡,看向時溫忍:“雖然你是男生,但我覺得某些方麵,你應該感同身受。”
時溫忍知道他在指哪件事,心裡一顫,實在是不願意回頭麵對那件事,就沒說什麼話,隻是低下頭,兩人陷入一陣沉默,過了很久,他才有些艱難地開口:“那您的妹妹,我的同學還有我姐姐,她們……”
黎以江一提起妹妹的事,臉色就不太好看,他握住時溫忍的肩膀,壓低了聲音:
“我也不清楚。”
時溫忍聽見他一字一句,都像是最恐怖的寒氣,裹挾奔湧著襲上心頭,讓他的整顆心臟,冷凍到快要停跳:“她們活著,還是死了,或者不如死了,我們都無法判斷——”
一股濃濃的悲傷布滿黎以江的臉龐,兩個人渾身像是失去了知覺,整個人沉入冰層之下的冷水中,冰涼的水倒灌進鼻腔,壓迫著肺腑,上麵是厚厚的冰層,透過水麵的那點點光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細思極恐的窒息。
時溫忍靠在牆上,半俯下身,雙手緊緊抓住褲管,他艱難地抬起頭,音節都像是用儘全力擠出來的:
“那我姐姐——”
黎以江低下頭,鄭重道:
“但凡女子,同一命運。”
.
跟著黎以江去警局簡單地做了個筆錄之後,以回去拿車為由繞回了小區,路巷還在樓道裡等他,雖然剛剛沒露麵,但是他聽完了全程,看時溫忍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他有些擔心:“你還好嗎。”
時溫忍從剛剛開始心情就難以平複,他終於得以喘息,在渾身的神經放鬆下來後,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蔓延過他的全身,他緩緩扶著牆蹲下來,手抓著胸口的衣服,隻覺得心臟像被硬生生劃出一個口子。
傷口猙獰,鮮血淋漓。
“路巷……”
他抬起頭,覺得頸椎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痛,路巷在他對麵蹲下來,輕輕把他抱進懷裡,溫柔地拍著時溫忍的背:“在。”
時溫忍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有痛苦地搖了搖頭。
路巷看見他這副樣子,跟著心口一緊,趕緊溫聲安撫他:“總歸有辦法的…她一定沒事,總會找到的,啊?”
時溫忍伸出手,抓住路巷的褲腳,他把頭抵在路巷的膝蓋上,一呼一吸都變得沉重無比,他抬起眼,眼眶有些發紅,像是坐了某個重大的決定:“路巷,我馬上就要去找她。光發尋人啟事沒用,我得馬上出發去找她。”
多一秒都是折磨,多一秒他都不敢想。
“好。”
路巷抱著他,支持他的一切決定:“我陪你,我們明天就收拾東西行動,你想怎麼找?”
過了一會兒,時溫忍終於開口。
聲音很啞,但一字一句,都堅定有力:
“每個地方,一個一個找。”
“路巷。”
時溫忍手上的力越來越大,嘴緊緊繃成一條直線:“這個世界上,隻有兩個人愛過我,一個是你,一個是我姐姐。”
一個是風雨並進的愛人,一個是溫柔親切的家人,是時溫忍所在的黑暗裡,僅存的兩支蠟燭,依靠著微弱的燭火,點亮了他的漫漫長夜。
“就算一個一個去找,就算要去很多地方,就算把這個世界的犄角旮旯都翻過來找一遍——”
那些殘害的案件、那些倒在血泊裡的姑娘、那些被折磨到麵目全非的女孩子、那些慘不忍睹的畫麵、那些時時刻刻淒厲的慘叫聲。
千千萬萬的受害者裡,每一個都可能是時溫絮。
一想到他血脈相連的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度過十幾年,時溫忍就覺得要瘋了。
那是他最後可以稱之為親人的人了。
“就算走遍大江南北。”
他抬起頭,語氣決絕:
“——我也要把她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