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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回到家時差不多已經淩晨了。
路巷看出了時溫忍和那個警官見了一麵之後,心情是真的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他也沒有一直粘在他身邊,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下,時溫忍雙手交叉疊在腿上,整個人靠著沙發,微微仰起頭,閉著眼。
兩人一陣無話。
過了很久,時溫忍才自顧自的開口,他低著頭,盯著自己的手盯得出神:“其實我去找過她。”
路巷沒有回他的話,隻是轉過頭,平靜地盯著時溫忍。
時溫忍的這十年裡,近乎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找人,找路巷,找時溫絮,滿世界發瘋地找,在街邊的長椅上躺過一夜過,幾個饅頭撐了一個星期過,也冒著大雨跑遍一條長街過。
最後身無分文的他坐在路沿,看著燈火下無數車輛打著明亮的車燈飛速駛過,身後的小店鍋碗瓢盆聲在耳邊絡繹不絕地響起,自行車的叮鈴聲和鳴笛聲交錯著響起,大家都三三兩兩地趕著回家,他們紛紛說笑著掠過他,人流快速湧動,隻有他坐在原地,停滯不前。
炊煙嫋嫋,人聲鼎沸。
隻不過萬家燈火,都把他拋諸身後。
直到他為了找他們花完了最後一點錢,回過頭看自己,才發現自己早已苟延殘喘,狼狽不堪,彆提什麼找人了,他都快把原來的自己弄丟了。
時溫忍的喉結上下滾動,前幾年的酸和苦在翻攪了一陣,最終還是被他一點、一點強逼著自己儘數咽下去。
他轉過頭,一隻手撐在沙發上,盯著路巷,語氣認真:“路巷,找她不會輕鬆的,你可以不跟我一起去,等我回來。”
他們四目相對,撞進彼此的目光。
但路巷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抬起手,按在時溫忍的手上,這一次,時溫忍感受到了來自路巷手心最令人安心的力量。
然後他聽見路巷無比堅定的聲音:
“我跟你走。”
“我寧願跟你一起去麵對那些,你口中所謂的困難,也不想為了表麵的安穩獨自一個人留下來,看著你在外麵吃儘苦楚、生死未卜,懸著一顆心,卻什麼也幫不上忙。”
“——畢竟,等你回家比同甘共苦煎熬一萬倍。”
時溫忍的呼吸顫了下。
路巷仰頭,在他的唇上鄭重地落下一吻:“我承諾過,我永遠不會第二次離開你。這個約定我要努力履行,你也彆失約。”
“……”
時溫忍深呼吸了一口氣,隨即抬手,捧住路巷的臉,額頭抵上他的額頭,感受著對方灼熱的呼吸,然後輕輕閉上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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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兩個人整裝待發,時溫忍突然想到什麼,猛地轉過頭盯著路巷。
路巷:“……?”
時溫忍這才想起一個巨大的難題:“我突然發現——”
“你沒有身份證,也沒有戶口本,更沒有什麼醫學出生證明,那萬一我們要坐火車坐飛機,你這個情況會很棘手啊。”
“額。”
路巷打斷了他,從口袋裡戰戰兢兢地掏出一張小卡:“…也可能是bug,我的身份證戶口本出生證明全都齊全。
“……”
時溫忍瞪圓雙眼,想起自己看過各種的快穿小說,隨後才怔愣著吐出一句話:“……如果你真的是從書裡穿出來的話,那這穿越係統那還真是周全又貼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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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坐進車裡,路巷掃了眼後座堆滿的行李,一手半支著下巴,看著時溫忍低頭在手機導航上敲字,好奇道:“我們先去哪裡?”
“啪嗒”一聲,時溫忍把手機卡在支架上,他手把這方向盤,眼睛目視前方:“儘望街。”
儘望街是時溫忍長大的地方,嚴格意義上來說,算他的故鄉,可根本不像詩裡說的那樣,他對那個地方沒有一丁點兒懷念之情。
如果不是要回去找時溫絮,時溫忍根本不屑於回到那個地方。
儘望街是他一切噩夢的起始。
車子急馳而過,漸漸的,窗外景色由高樓大廈變得逐漸荒蕪,天色灰暗,大片厚重的雲層翻湧著遮住陽光,冷風灌進車裡,有隨時下雨的征兆。
路巷對儘望街的印象也非常不好,他盯著不遠處的城鎮,冷笑一聲:
“這個地方真是一點兒沒變。”
他眯起眼睛,神情有些諷刺:
“真是本土特色。”
時溫忍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搖搖頭,沒有說話。
又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時溫忍站在所謂的家門前,麵無表情地掃了一眼十幾年沒換過的地毯,和門上掉色掉得差不多的春聯,隨即一把推開門。
無數灰塵鋪麵而來,玄關處甚至都長了蜘蛛網。
時溫忍徑直走進去,他用力拉開門口擺放的櫃子,裡麵很多棉被棉衣被大麻袋包了起來,估計他父親逃亡時沒來得及帶走,裡麵還有一些雜物,時溫忍翻找了幾下,試圖找到姐姐被帶走時,留下的火車票。
他門沒來得及關,從外麵看,裡麵的景象一清二楚。
“哎,你是——”
隔壁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名麵黃體壯的男人出現在門口,他眯起一雙黑酸酸的眼睛,令人渾身不適的目光釘在時溫忍身上,把著門框的手微微顫抖,隨即高聲喝了起來:
“——他是那個!!時溫忍,他還有臉回來!!”
一聲高喝像熱油倒進了滾燙的鍋底,原本看似安寧的街道瞬間刺啦沸騰,在街邊打麻將的老人們紛紛轉過頭,幾名老婦立馬循聲而望,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表麵壓低著聲音,但是尖酸刻薄的語氣,還是一字不落地刺入時溫忍的耳骨:“他媽一家子的血都不乾淨,他跟那個小 | 婊 | 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