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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巷話音落下,緊緊握住了時溫忍的手,白粥隔碗傳遞的餘溫,裹在路巷的手裡,透過肌膚相觸,一點、一點地滲透到時溫忍的掌心裡。
“彆聽信那些話。”
路巷沉下聲音:
“陳梅我不知道,但是時力罪有應得,加上外麵那群人,他們什麼樣的成分你我都心知肚明,無論他們怎麼說你,我都不會為此動搖——”
“而且,時溫絮還在等我們接她回家,對不對。”
時溫忍垂下眼,輕輕嗯了聲,抬頭環顧四周。
和時溫絮相關的一切都被整理得很乾淨,自從姐弟倆唯一的一張合照被時溫忍帶走後,她曾在這個家裡生活過的痕跡就被抹去得乾乾淨淨。
就像與她相關的最後一根弦也一並崩斷了,自此與這個世界徹底失聯。
時溫忍盯著空蕩蕩的房子,什麼話也沒說,路巷也沒再說什麼,隻是安靜地陪他坐著。
就在兩人雙雙陷入沉默之時,窗外驀地迸出一陣花盆碎裂的聲音,時溫忍和路巷同時被驚道,猛地循聲看去。
隨即,一道用儘全力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刺穿周圍的嘈雜聲,直灌兩人的耳膜!
“——我不去!!你放開我!!”
時溫忍原本的家住在一樓,聲音聽起來更加的淒厲、清晰,兩人同一時間看向窗外,一個看起來隻有十幾歲的小姑娘,細瘦得就差能看到她皮下貼著的一根根骨頭,她嶙峋的膝蓋跪在滿是花盆殘片和細碎沙礫的水泥地上,被迫仰著頭,脖子上凸起的一根根青筋,對麵的男人則毫不憐惜地拽住她的頭發,五指像是要硬生生攥進女孩的頭皮,不由分說地把她往前拖。
路巷幾乎是立馬推開窗,衝著門外高喝一聲:“住手!”
沒想到那男人非但不停手,還氣焰囂張地吹胡子瞪眼,朝著路巷比了個中指,用方言粗言粗語地罵了一句:“老子自己家裡的家事,輪到你們幾個小破孩子來管?不想惹事兒滾回——”
咣當!!
時溫忍沒等他把話說完,直接一手扶住窗框,往一旁用力一推,窗戶被開到極限,撞在牆壁上,發出令人一顫的巨響!
幾乎是一呼一吸的瞬間,時溫忍已經一手用力一撐窗沿,一截手腕上青筋驟然暴起,他翻身向外一躍,徑直來到那個男人麵前,鐵鉗般的五指卡住他的脖子,男人來不及做出反抗,下一秒臉上血色猛然上湧,時溫忍單手拎著他,重重把他掄進牆裡,隨著一聲悶響,身後碎石崩裂,而男人額角淌血,因不斷向前乞求氧氣,而用力張開嘴,眼睛瞪得連細密的血絲都紋理分明,乾嘔聲斷斷續續,連完整的字節都吐不出來。
時溫忍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
砰!!
他把男人微微向前拽,下一秒收緊力道,自上而下,往下重重地一摜,動作乾脆利落、凶狠淩厲,把他的腦袋連同那滿腹的汙言穢語一起摁進了水泥地裡。
時溫忍屈起一條膝蓋壓住男人的腿,另一隻手的手肘死死抵在男人的肋骨處,他轉過頭,放緩了語氣:“你要不先起來?我幫你報個警,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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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事是做好事,但是下次下手輕一點,真給打殘了你說不定還要賠,你說是不是?”警察站在時溫忍麵前,看著地上的男人,有些頭疼,“現在跟你一樣江湖俠客似的小年輕不多了……”
時溫忍莞爾,權當他是在誇自己。
儘望街雖然並沒有坐落在大山裡,但是也處在省市的邊緣,位置相當的偏僻,時溫忍走出去的前前後後十年,這裡並沒有什麼變化,整個街道像是從這片土地中孤立出去,爛到了骨髓裡,成了摘不出剔不掉的封建毒瘤,守著自己那一寸落敗迂腐,而這樣的地方,竟也存在於如今的時代。
派出所離這裡有一段距離,時溫忍一直扣著那男人,直到警察趕到。
時溫忍雖被警察說下了狠手,但他動手的時候還是拿捏了下分寸,隻是把他控製住,還不至於給他打成幾級傷殘,所以等他簡單地說明完情況後,警察教育了幾句,也沒把他怎麼樣。
那個被救的小姑娘瑟縮在時溫忍背後,聲音細得像蚊子:
“他要賣我………我不肯”
這種熟悉的逼嫁橋段讓時溫忍眉頭輕輕一蹙。
原本那個男人都已經被打老實了,聽到這話又忍不住朝著女孩啐了一口唾沫:
“呸!小丫頭片子儘胡扯!那叫賣你?人家那是要明媒正娶、給了彩禮的!我是你爹,這種事不能給你做主?”
女孩的眼淚蓄在眼眶裡,抓著時溫忍的衣服拚命往他身後躲,警察在一旁也看出了不對勁,抓住男子的肩膀把他們倆微微分開,認真問道:
“這個孩子,她多大?”
“你管她多大呢??這丫頭不都是要嫁人的,再嫁晚了怎麼生孩——”
“她、多、大?”
時溫忍的聲音愈發冷冽,另一隻手拳頭攥緊,把渾身快要爆發的憤怒勉強平複下去:“你敢堂堂正正地回答嗎?”
“她、她——”男人像是突然被抓住了聲音,方才的氣勢被削去了一半,他轉過頭,吞吞吐吐的,“二、二十多歲。”
時溫忍一眼就看出來他在撒謊,更何況是訓練有素的警察,穿著藍色製服的青年上前幾大步,臉色越發嚴肅:“請問您有辦法證明她多大嗎?比如身份證什麼的,因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的第一千零七十四條,如果不到法定婚齡,就出嫁,這是違法的。”
“不是、不是——”
男人一看要證據,一下子就變得急躁起來:“我是她親爹,她多大我還不知道嗎?!我告訴你,老子生了她,她乾什麼都得聽老子的!你們外人管不著!!”
時溫忍輕輕地掃了他一眼,似是不願意與他更多廢話,轉頭看向女孩,微微俯身,溫和地抿起嘴角:
“彆怕,警察都在,你多大?”
姑娘已經從忍著眼淚,轉變為哭得抽抽噎噎的了,她把頭深深地埋下去,雙肩戰栗得厲害,等過了十幾秒,她才像耗儘了所有的勇氣和力氣,從牙關裡發著抖擠出一句話:
“……十五歲,我、我不想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