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巷:“……我滿懷愛意這麼多年,第一次想跟他分手。”
柯苓:“……我勤勤懇懇這麼多年,第一次想自己辭職。”
……
在經曆了柯助理對自己審美的誓死維護和對自己化妝偵查技術的信誓旦旦、路白鼠的高聲抗議和激烈反抗、時老師的煽風點火和無情嘲笑,一頓雞飛狗跳之後,出現了一個穿著粉色蕾絲連衣裙的、臉比白紙還白的、嘴唇比血還紅的——路巷。
柯苓轉過頭,滿臉期待地向時溫忍展示她驚天地泣鬼神的功底:“怎麼樣,時老師,好看嗎。”
時溫忍非常給麵子,嗯嗯嗯地連忙點頭,簡略地點評道:
“白雪公主。”
路巷麵無表情:“公主你媽媽。”
時溫忍笑得連臉頰兩旁的肌肉都酸了,他一邊笑得發抖,一邊拿著卸妝油往路巷的臉上擦了擦,語重心長道:
“柯苓同學,他不是去參加什麼宴會也不是去掃街更不是去吃毒蘋果往棺材板一躺等我去吻醒,你們小姑娘之間是不是有個很流行的妝容叫素顏妝?有沒有那種淡一點的口紅,我幫你小改一下。”
其實柯苓還是有功底的,讓路巷屬於男性的那種棱角分明的輪廓變得更加柔和,除去那粉刷牆一般的粉底和烈豔大紅唇以外,原本俊朗英氣的五官也更加清秀了,時溫忍把那濃得有些誇張的妝去掉一些後,活脫脫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加上路巷自己本身就腰細腿也細,還留了長頭發,除了個子太高挑,其他跟普通女孩並無二致。
時溫忍替他拍了拍肩上的灰塵,退後幾步,滿意地站在他麵前,微微一笑,對自己的技術十分認可。
柯苓上上下下打量著這件她親手打造的藝術品,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這不挺好看的,你要相信我的技術!”
“……”路巷嘴角抽搐,“那是老子長得好看。”
此時,離“親家”到來還有幾個小時,兩個人都不放心柯苓一個人待在儘望街,誰知道這種男尊女卑、封建迷信的街道會發生什麼事,時溫忍先把她送到火車站,囑咐她待會兒全程和自己保持通話,一旦聽到時溫忍的暗示,就立刻報警。
畢竟他們都是普通公民,到了那裡未必出的了大山,救的出一個人,也救不了所有。
在沒有證據、僅憑猜測的情況下,時溫忍不敢一口咬定時溫絮就在那裡,也沒有辦法報警讓警方立案,這已經是最後的下下之策,但是最後的一切,還是要交給警方解決。
火車站中,人頭攢動,車輪滾滾——
柯苓朝兩人揮了揮手:
“彆真被賣了啊老板娘,不然我和時老師就得瘋狂加班加點給你湊贖金了。”
路巷一手勾著時溫忍的肩膀,一邊嗤笑:“試試看?他們沒這個本事。”
時溫忍聽到這話,在路巷的臂彎裡轉過頭,一雙眼睛彎起來,含笑盯著他:“先說好了,除非他們直接威脅到你的生命,不然不能殺人,不能把賣家給反過來賣了,揍人的時候拿捏點分寸,不要把人打殘了,控製行動就好,在法治社會,我們要堅決走社會主義道路,堅持依法治國,不能以暴製暴,要合法維護自己的權益…對不起當年政治學的太好了,最後的最後,也是最重要的——”
時溫忍側過頭,吻住了路巷:
“你的安全,比任何一切都重要。”
然後他轉過頭,對柯苓略一頷首:“注意安全。”
柯苓拎著自己的包踏上了火車,她轉過頭,鐵軌一路延伸到山巒,儘頭白霧繚繞,隻看得到連綿起伏的山線和高聳險峻的大山,一座疊著一座屹立在天邊,荒蕪蕭瑟,像是另一個沒有儘頭的世界,山前是低矮的村鎮,高高低低得參差不齊,人都縮成了拇指大的剪影,一路被包袱壓折了腰背,在這片土地上一寸寸掙紮,目光再收回,是雜草和枯枝中間劈開的鐵軌,鋼鐵碰撞出沉重的轟隆聲。
站台上滿是廉價的煙草味、男人粗重的大笑聲、小孩錯亂的腳步、尖叫和婦女疲憊沙啞的低哄,緊接著一切哄鬨成一團的嘈雜,連著頭頂廣闊的蒼穹,都被汽笛尖銳的長鳴撕裂開去——
“上車了。”
時溫忍低聲提醒她。
柯苓如夢初醒,她點點頭,跨上火車,眼前的混亂,讓她有些眩暈。
她從小讀書、高考、走出縣城,就是媽媽反複在告訴她,人要有能力成為獨立的個體,她看著拐賣的新聞,那樣心驚膽戰地走過一段又一段的夜路,就是生怕哪天自己成為了新聞上的主角,而她花了數十年建立起來的才學、眼界與壁壘,在一瞬間坍塌殆儘。
她姑且如此,更何況那些被迫接受命運的女孩。
是無奈、是無力、是所有濃烈而強勁的情感撐滿了整顆心臟,在湧上喉管的時候,突然又被俗世和偏見捂住了嘴,那洶湧的、本該洪亮的呐喊,最後隻從那隻手的指縫裡滲出一點,化作世間一絲渺小的歎息。
柯苓在火車開動前,看了這個地方最後一眼。
因為那一眼——
——她竟然感受到一種悲哀的幸運。
車門被緩緩關上,小姑娘的身影走在座位和人群之間,火車轟隆作響,三個人做了最後的道彆,然後時溫忍抓住路巷的手,帶他穿梭過熱熱鬨鬨的人群,走回到了先前約定好的地方。
回到房子裡,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寂靜得有些詭異,隻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和越來越難以抑製的、加速的心跳,時溫忍始終都緊緊攥著路巷的手,兩人捂了一掌心的汗,在時溫忍正要開口說什麼的時候——
咚咚咚。
短促的、興奮的敲門聲響起。
兩人的目光一同看向門口,隨即對視一眼。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