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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時溫忍回頭朝路巷使了個眼色,給柯苓發了條短信,然後深吸一口氣,微微抿起嘴角,笑著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說是浩蕩,不過是一群肩寬體壯的男人站在門口,為首的那個長得五大三粗、凶神惡煞,他身邊站著一個矮小的老婦,也是這群人中唯一的女人,臉上畫著極濃、極厚的黑色眼線和大紅色口紅,皺紋擰成一團,那黑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路巷,像看著一塊近在咫尺的肥肉。
與其稱作迎親,不如算是搶劫。
幾個高壯的男人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連一隻飛蟲、一點陽光都透不進來,整個封閉的房間刹那充滿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時溫忍眼中的警惕一閃而過,目光落在了那群人身上,簡單地估計了下情況,隨即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親家啊,真是辛苦你們趕了那麼長的路了,這丫頭她爹原本要到縣城裡買點好東西送給您,可惜路上走太急摔了跤,這不在醫院養著那條斷腿嘛,實在沒法過來,我是這姑娘的堂哥,今天送她出嫁……啊,小男,你過來!”
女孩的名字叫王招男,路巷順勢化用了這個名字,把自己蜷縮在角落裡,隻從胳膊間抬起一雙眼睛,怯生生地盯著麵前來勢洶洶的人。
時溫忍轉過身,立馬斂起笑,動作相當凶狠地拽住路巷的衣領,把他往上提,厲聲喝道:“死丫頭,人家千裡迢迢來娶你,快起來迎接親家!!”
路巷裝作驚懼,渾身一凜,往後猛然縮去,又像無法反抗這粗魯的力道似的,顫顫巍巍地被拉起來。
然後眾人就從俯視那個在角落裡縮成一團的“姑娘”,到仰視著站起來的、身形高挑的人。
新郎:“……”
新郎他媽:“…………”
新郎他二哥三舅四叔五伯:“………………”
時溫忍踮起腳,勾著路巷,朝眾人燦爛一笑:“看,這姑娘多嬌小可人啊,一看就乖。”
眾人:“……………………”
路巷表麵淚汪汪,內心特囂張:一米八四九頭身,大衛甘迪第二人,一群傻逼見識少,回頭還要怪我高?
“這——”
門口的一群人麵麵相覷,過了良久,在一陣寂靜中,有人低聲嘟囔著:“這妮子啷個高,到時候逃跑逮得住嗎。”
新郎的臉上也出現了猶豫的表情。
時溫忍看氣氛不對,趕忙摁著路巷的天靈蓋兒現場演繹了什麼叫摁苗助矮,腦子裡飛速運轉,拿出了他們平時插科打諢胡編亂造的看家本事,打著哈哈賠笑道:
“不是,怎麼會不乖呢?您看啊,比彆的姑娘,她高是高了點,但是以後生出來的男娃娃,那也會是又高又壯、一表人才的呀,而且實在看不住,打斷腿就是了,一個小丫頭,跑的到哪裡去呢?生完孩子她也就舍不得走了,放心親家,這姑娘保乖。”
門口那女人原本還極不信任地打量著路巷,結果一提未來的孩子,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她往後使了個眼神,幾個人趕緊湧上前死死鉗住路巷的胳膊,生怕他下一秒就跑了似的。
時溫忍在一旁笑吟吟地補充:“這丫頭前幾天非要冒雨出去,說是嫁人要給未來婆家一點心意,結果感冒了,現在嗓子啞了說不出話來,還麻煩您多體諒了。”
“真的?”老婦人略帶懷疑地看了路巷一眼,“剛剛這小丫頭可是一臉不情願啊。”
“哎,您看您說的,那怎麼能叫不情願呢?”
時溫忍手一揮,笑得人畜無害:“這不是,從來沒見過,有點怕生嘛,我妹還是老實的,不會添亂的,您放心啊。”
老婦人被時溫忍的幾句話哄騙得暈頭轉向,一聽這姑娘乖巧又會來事兒,登時放下大半的戒心,臉上立馬笑開了花,布滿老繭的手掌重重地拍在路巷的背上,像是要把他的肺硬生生拍出來似的:
“丫頭啊,剛嫁過來,都會有些不適應,你聽話,做好本分,彆想那些不該想的,再生個大胖小子,咱家不會虧待你的,啊?”
路巷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像是順從了,應著那幾人的動作踉踉蹌蹌地走出了門,時溫忍的微笑始終沒有散去,頗有風度地為老婦人和新郎拉開車門,方便他們把新娘塞到最裡麵去。
趁著幾人專注於新娘,時溫忍稍側過身,摁開了手機通話,對麵的柯苓立馬接了起來,但兩人都沒有說話,任通話靜靜地開著。
時溫忍最後看了一眼手機屏幕,隨即把它揣進兜裡,也跟著一並坐進了車裡。
車門“啪”的一聲被關上,車窗麵前一朵朱紅的花開得嬌豔無比,電台裡喜慶的音樂洋溢著一種難掩的熱情,時溫忍的目光定格在車的後視鏡上,從這裡看去,婦女、新郎和路巷三個人擠在後座上,老婦的臉上掛著一種陰森詭異的祥和,而男人則直接迫不及待地動起了手,那雙黝黑的手已經牢牢地扣在了路巷的腰上。
路巷一邊顧著演戲,在他搭上來的時候還要像個受驚的小鳥掙紮幾番,一邊努力壓抑著把昨天隔夜飯噴這倆臉上順便再揍一頓的衝動,時溫忍坐在前排,就能感受到後座一股濃鬱的幽怨之氣,甚至蓋過了車裡聒噪的音樂。
時溫忍嘗試腦內通話:委屈你了,再忍忍?
後座的怨氣不減反增,如果現在迎麵撲來一個貞子,路巷估計都能壓她一頭和她鬥舞。
時溫忍:……通話連接失敗。
那老婦一路上都在嘰嘰喳喳地誇讚自己兒子,順便對路巷教唆了一些作為女人的三從四德,時溫忍為了不讓她多懷疑,會時常笑著附和,那個男人則顯得比較悶,一路上都沒怎麼開口,隻是緊緊地摟著路巷,把他摁在自己的懷裡。
路巷可憐兮兮地吸著他身上的二手煙味,看著旁邊那個婆娘唾沫星子滿天亂飛了,車子顛簸一路,晃得他頭暈眼花。
他默默地把頭轉過去,一臉的無語:媽的大哥,您一米六幾的身高能不能彆勉強把我這個一米八四的大帥哥往懷裡按啊,您是裝到了,我要憋死了!!
時溫忍透過後視鏡看了一會兒,最終扶額遮住了自己的視線。
畫麵太美,慘不忍睹。
所幸,在時溫忍耐心耗儘和路巷因為缺氧而駕鶴歸去之前,婦人終於結束了她高亢激昂的說教,男人也像是摟累了,稍稍放開路巷,換了個令自己舒服點的坐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