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之幸 | 六 您是裝到了,我要憋……(2 / 2)

等那婦人一閉上嘴,時溫忍終於逮到機會來打聽對自己有用的消息:“您那邊的媳婦兒,都是儘望街的人嗎?”

“大多都是!”

老婦點點頭,看起來很驕傲:“咱們村正經娶媳婦的男人可多,儘望街又經常有著急把女娃娃嫁出去的,這不就喜結連理了嘛!而且啊——”

她湊上前,露出一口臟黃的牙,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又極為興奮地開口:“要是運氣好的話,碰到外麵來的大老板,多花點錢,還能娶到那種城裡讀名牌大學的大學生哩,隻不過大學生心太傲了,很多心思多得很,老是想著往外跑,這不廢掉了不少嘛。”

大老板、運氣好、正經娶媳婦,她說得冠冕堂皇,可時溫忍的腦海裡隻冰冷地蹦出一個詞:

——人口拐賣。

以及一個更加令人細思極恐的事實。

他長大的地方,可能不止是一個閉鎖封建的土地,更是一個個犯罪窩藏的據點。

一想到這裡,時溫忍渾身一凜,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順著他的尾椎骨,蔓上了他的全身。

即便如此,時溫忍還得強裝鎮定:“很多讀過書的小丫頭都被洗腦了,確實心比天高,那這一跑,不得添大麻煩了嗎?”

“哎!小夥子,那就是你太年輕不懂了啊!”

老婦一拍大腿,得意洋洋地衝他炫耀:“我們那村,繞繞彎彎的,進的去的未必出的來,更何況一頭往那深山老林裡猛栽,我就不信她們不怕!跑?跑的出去嗎?就算跑出去了,那抓回來不就是了,打斷腿鎖地窖裡,她就是長翅膀也飛不出那裡!”

女人這話是對著時溫忍說的,但是話中的意思,卻是對著即將嫁人的路巷,是提醒,更是警告。

——你跑不出這座高山茂林築成的囚牢,更飛不出這暗無天日封鎖的地窖。

她轉過頭,隻見路巷安靜地縮在男人懷裡,輕輕地呼吸著,像是一隻被馴服的貓,沒有更多的反抗。

女人看見他這副樣子,滿意地移開目光,而時溫忍此刻已經猶如被凍進了冰窟,帶著刺痛感的寒意根植進骨頭裡,同時又扼住他的心臟、擠壓著他的肺部、吞沒他的渾身血液。

很多聲音在心底尖叫,一些無法想象的畫麵像被給了特寫鏡頭,強硬地釘在他的腦海中,求救的手、滿是血和塵土的軀乾、已經近乎絕望的眼神,莫名地冒出來,源源不斷——

“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刹那間朝四麵八方傾瀉而下的痛苦,暫時地壓製下去。

“那是自然。”

他僵硬地扯開嘴角,蒼白的嘴唇止不住地顫抖:“她們跑不出去的,遲早要認命。”

——所以你也放棄了嗎,時溫絮?

車子駛過低矮的小鎮,飛速穿越高樓大廈,在笛鳴此起彼伏的高速公路上急馳而過,最終高樓褪去,車鳴漸淡,遠處的一片繁榮過渡成了荒蕪的園野和掉漆的舊房,到最後連一丁點的人煙都看不到了,隻剩陡峭的石路,滿目冰冷的墨綠,沒有儘頭的山峰,和山壁上死氣沉沉的灰色。

時溫忍和路巷都在嘗試努力地記一路以來的路線,可是彎彎繞繞的小道實在是太多了,繞得他們眼花繚亂,不一會兒,方才記住的道路就被新的路線覆蓋,之前走過的地方,全都被掩蓋在了巍峨的山峰之後。

“到了。”

司機像宣告死刑一般,時溫忍和路巷一同看向窗外,外麵正劈裡啪啦地放著鞭炮聲,許多男人已經圍坐在桌前,鞭炮的煙味和煙草的白霧混在一起,把整個村莊罩得朦朦朧朧,隻有那大紅色的圓桌布非常顯眼,敲鑼打鼓的聲音擊穿人們的喧鬨,吵得時溫忍鼓膜發脹。

一想到坐在那兒等著新人拜堂的賓客裡,有任何一個都可能是時溫絮所謂的“丈夫”,他就氣血上湧,甚至想直接衝上前去掀翻他們的圓桌。

——可現在不是時候。

時溫忍在心中一遍遍告誡自己,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不能讓一時衝動毀掉一切。

他握緊手裡的手機,他能感受到對麵的柯苓也在努力克製,她那不知是因為太過害怕還是太過憤怒而顫抖的呼吸聲透過聽筒斷斷續續地傳來,然後被淹沒在令人膽寒的狂歡裡。

時溫忍命令自己冷靜下來,低頭看了下手機。

山裡信號太弱,電話上方一直出現沒有信號的紅色警示,他之前安排柯苓先去報了警,讓警察一直定位他的手機,而途中那個婦女和他的對話,被一字一句地錄了下來。

時溫忍看著沒有信號的手機,默默安慰自己:已經夠了。

剩下的,就是見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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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人一直放縱到晚上,男人和路巷被簇擁在中央,兩人在歡呼中拜了高堂,互相喝了交杯酒,走了個過場,“王招男”就正式成為了他們家的媳婦,到了快深夜,那群喝高了的人們才三三兩兩地散去,路巷被推搡著進了他“丈夫”家的家門,時溫忍站在杯盤狼藉的角落裡,目光緊緊咬住幾人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另一邊,路巷幾乎是被押著走進了那間小房子,“新郎”的父母給他使了幾個眼色,就關門退了出去,在門“哢噠”的聲音響起的瞬間,那個男人立馬動作粗暴地抓著他的手腕摁 | 在 | 床 | 上,一雙濁黃的眼球中滿是焦灼,他用力地卡住路巷,正要動手去扯 | 開 | 他 | 的 | 領 | 口時,那隻急不可耐的手突然被扣住了。

“你……!”

男人心中一驚,低頭看去,原本看起來怯生生的女孩此刻毫不畏懼地直視他的眼睛,和那些哭鬨掙紮的姑娘不同,她在笑,但不是那種幸福期待的笑,那雙彎如月牙的眼睛深不見底,帶著一種詭異、一種冰冷、一種不懷好意。

“喂。”

啞了一天的姑娘終於開口,但清清楚楚傳進那男人耳朵裡的,卻是一個青年的聲音,低沉、乾淨、極具力量。

路巷一截一截地扳開男人的手指,把自己的手從他的鉗製中抽出來,他的指腹摁在嘴角,慢條斯理地往一旁一抹,冷白的皮膚上瞬間綻放出一道明豔的紅,他單手揪住男人的衣領,把他往下狠狠一拽,衣領霎時勒得男人喘不過氣!

“——你看我,長得像不像你媳婦?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