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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
男人瞳孔驟然緊縮,可惜他還沒來得及發出一個完整的字節,路巷就率先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手臂青筋脈絡條條分明,指節彎曲發白,他一隻腳勾住男人的腳踝,腰部淩空一拱,掐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摁——
唰!!
兩道布料摩擦的聲音炸響在空氣中,他翻身一躍,長腿抵住男人,身高優勢讓路巷相當輕鬆,隨著嘎吱一聲脆響,男人被他反身摁進被褥裡,他抬起另一隻手,把男人的嘴捂得嚴嚴實實,把他的呼救怒吼全部按回了嗓子眼裡。
“滿腦子就想著那檔子事兒,精 | 蟲 | 上 | 腦把您的智商夷為平地了吧。”
路巷橫著胳膊肘,牢牢壓住他的胸膛,滿臉都是嘲諷與不屑:
“我特麼叫你動手動腳,再敢亂喊爸爸我把你下麵廢了你信不信?就你這強搶民女的德性,要是真能找到兩情相悅的,我都要懷疑那妹子是不是天生眼瞎。”
男人又驚恐又羞憤地瞪著路巷,滿臉漲得通紅,左右扭動著試圖掙開他的手掌,嗚咽聲斷斷續續,就在他滿腦子打著算盤怎麼逃脫時,木窗居然被嘩地一下推開了,時溫忍右手一撐,翻身進來,半蹲在他床頭——
一道寒光擦著男人的耳垂飛速掠過,在僵持的空氣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凜冽的風從刀刃迸發而出,兩個人都沒來得及看清楚,隻感覺餘光裡有什麼冷冷一亮,緊接著一聲悶響,一把鋒利的瑞士軍刀徑直紮進了男人耳側的被單裡!
男人滿臉驚懼:“!!!”
路巷目瞪口呆:不是你先說的法治社會合法維權嗎??你什麼時候買的瑞士軍刀???
時溫忍沒有跟路巷眼神交流,也懶得理會男人震驚恐懼的目光,他低著頭,發絲一縷縷垂下,陰影遮住了他的大半長臉,一道專注的、審判者般的目光,從那雙眼睛中迸發而出,他的聲音很輕,沒什麼波瀾,讓人以為此刻稀鬆平常得隻是在做日常交流:
“能保證不叫人?”
男人剛要果斷地點頭,時溫忍就抬手製止了他的動作,繼續緩慢開口:“彆打小算盤,也彆想著說謊,就你這點功夫真的瞞不過我,更不用計劃著趁機叫人,他們趕過來至少也要幾步遠,而這把刀割破你的大動脈會更快,想讓你成為一具屍體,幾秒鐘就行了。”
“……!!”
男人的麵色因為被掐得缺氧而發紅,但是嘴唇已然慘白,那雙猛然睜大的眼睛裡盛滿了驚恐和求饒,似乎連瞳孔都在狠狠顫抖,他像盯著怪物一般看著時溫忍,可是後者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八風不動地直視他,眼神裡滿是孤注一擲的堅定。
這也讓男人更加確定了,隻要他按原計劃招來彆人,今天晚上,他的喜事就要變白事了,這個人不是威脅,也不是為了震懾住他,在兩人眼神相撞的瞬間,他能看感受到時溫忍眼底那毫不動搖的殺意,讓他連毛孔都被凍住了。
房間安靜極了,隻聽得清那男人發抖的呼吸聲。
半晌過後,時溫忍勾起唇,笑得非常溫和:“如果聽話了就點點頭——然後告訴我,時溫絮在哪?”
男人感覺被人摁進了冰窖裡,僵硬地、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時溫忍這才滿意,轉頭示意路巷放開他。
路巷依言鬆手。
“呼——呼——”
男人大口大口地喘氣,瀕死之前洶湧而來的求生欲和一線之差的極度驚恐席卷了他,還在不受控製地戰栗,這樣令人屏息凝神的沉默持續了一會兒,他才在對麵那兩人警惕的目光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時、時溫絮是誰?俺們娶媳婦沒、沒有記名字……就說,誰誰誰家媳婦……”
“這個。”
時溫忍從懷裡掏出那張之前被他登在微博上的照片,放在了男人麵前。
男人哆嗦著湊近照片,眯起眼睛仔仔細細看了好一會兒,才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低聲驚呼:
“我…我記得這女的……老牛家的媳婦,要、要跑,被鎖起來了……當時鬨得很大…在我們豬圈那邊的……地窖裡……”
就是那一秒鐘,時溫忍額角的青筋脈絡頃刻暴起,惡狠狠地抓著他額邊的皮膚,瞳孔像是極寒中凝結的冰霜,是徹徹底底滲透進骨子裡的寒冷,他低聲罵了一句臟話,然後抬手拽住男人的領子把他拎起來,瑞士軍刀抵在他脖頸,淡聲道:
“帶路。”
“好……好……”
男人被嚇得快尿褲子了,手忙腳亂地翻出窗,路巷見情況緊急,也沒時間表達對時溫忍這種模樣的震驚,為他們兩個殿後,一同翻出了窗戶。
山裡的夜晚黑得很徹底,隻有幾家幾戶還亮著燈光,偶爾能聽到鳥雀的鳴叫和玻璃杯碰撞的聲音,時溫忍打手勢讓他們兩個彆驚動他人,然後跟著男人一起鑽入了夜色。
腳踩在雜草上發出窸窣聲響,時溫忍能聽到越來越清晰的豬叫聲,狂湧的憤怒之下,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快的心跳。
“——到、到了,就是這裡,所有……所有逃跑的媳婦,都被鎖在這裡。”
時溫忍盯著那個黑洞洞的洞口,反複提醒自己保持理智:
“你先下去。”
他半推半拖地把男人一並拉了下去,隨著幾聲雜草被碾過的聲音,三人先後落地。
“操。”
路巷忍不住低聲罵了句:
“你們真是該死啊…這是人待的地方?”
即使是時溫忍被攆出家門,最苦的那段時間裡,都沒有來過這樣的人間煉獄。
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叫囂著、擁擠著從四麵八方徑直衝向他們的鼻腔,狂歡著攻擊他們的每一個感官,周圍伸手不見五指,撲麵而來的黑暗甚至壓住了僅存的氧氣,讓人感到一種壓迫著肺腑的窒息,視野被硬生生剝奪,未知和壓抑混雜在一起,和寒冷刺骨的風撐滿他們的軀體,像是墜進了漫無邊際的黑暗。
“嘔——”
兩人都沒有忍住,被惡心出了乾嘔的生理反應,差點連眼淚都被嗆出來,時溫忍有些狼狽地抹了把嘴唇,喘著氣開口:
“彆停,繼續走。”
“等、等會兒到了那裡……最裡麵的那個……就是……她是跑出來的早,所以被鎖在了最裡頭。”
男人帶著他們繼續往裡走,等走到黑暗深處時,隱約有鐵鏈被掙動的聲音。
時溫忍呼吸一緊,腳步逐漸加快。
他不斷地向前大步走去,最後已經把男人拋之腦後,他胸腔中積攢的痛苦和思念正在緩緩地、但是不可抵擋地把他一點點吃乾抹淨,時溫忍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呼吸聲越來越急促,到最後,他已經由轉為跑,踉踉蹌蹌地朝著儘頭狂奔而去——
一路上他不知道拌到了多少鎖鏈,踢到了多少條女人的腿,但他來不及穩住腳步,也來不及說抱歉了,所有的嘈雜都化作耳邊的呼嘯聲,吹得他頭暈目眩,天旋地轉間隻剩下一個清晰的、強烈的念頭:
姐姐在前麵,要帶她回家。
“——時溫絮!”
他帶著顫抖的、變得有些尖銳的、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甚至拖著一些哭腔的聲音,衝破了雜草、鎖鏈、黑暗,直指目光所及的終點。
“……”
對麵沒有回答,但是他聽到了一陣略微急促的呼吸。
時溫忍的雙腿連站都站不住,即使黑到看不清她的臉,她身上那種無法被磨滅的氣息也依然讓他確認。
多熟悉啊、太熟悉了。
被她哄著睡著時,耳邊平穩的呼吸,她抱住自己時,下巴抵在自己的發旋,那樣輕盈的笑聲,還有隨著她長大,有些無奈的歎息,那些聲音穿越時空而來,與此刻重疊。
跨越漫長的年歲,阻隔廣闊的山海,彼此緊緊相連的血脈,也依然能跨越數千公裡飛奔而來——
“咚”的一聲脆響,他直挺挺地跪在她麵前。
十幾年的相互牽掛、流浪四方的風塵仆仆、尋人啟事前的日夜堅守、雙腳走過的萬裡道路、被埋進耳根裡的流言蜚語,所有委屈、思念、執著、撕心裂肺,在這一刻灌進他的膝蓋骨,和石板重重相撞。
然後,他淚水決堤。
壓抑抽泣聲好像持續了很久很久。
蜷縮在黑暗裡的人終於輕聲開口:
“……小忍嗎?”
時溫忍連一個完整的字節都發不出來了,他隻是閉著眼睛,任憑淚水流淌,拚了命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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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巷站在一旁,緊緊拽著男人的胳膊肘,生怕他逃跑,隻是有些心驚膽戰地看著地上躺著的一眾女人。
——時溫絮就算救出去了,那她們呢?
路巷隻覺得眉心突突地跳,心裡那種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他揉了揉眉心,強壓下去,然後低聲詢問時溫忍:“……抱歉打斷一下,她身上帶著鎖,怎麼帶她出去?”
這一句話,突然提醒了時溫忍。
時溫絮的腳踝和脖子上還套著沉重地鎖鏈,牢牢地把她釘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