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溫忍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轉向那個很久沒說話的男人:“你有鑰匙麼?”
“啷個、啷個俺們哪有的啊…”
男人咽了口唾沫,生怕他下一秒撲上來把自己剁了:“誰家的媳婦誰家有鑰匙,這個,這個大妹子的鑰匙在老牛家…”
話音未落,一道淒厲的叫喊就劃破夜空:“媳婦——!那買來的媳婦跑啦!!還把我兒子帶走了,抓人、抓人啊!!!”
路巷瞳孔一縮,眼明手快地去捂男人的嘴,但是耐不住這嘴一張一合來得更快,男人一見時溫忍刀不拿著了,眼珠子咕嚕一轉就開始打鬼點子,用儘全身力氣嘶吼道:
“在這裡!!他們合夥騙人的!!多叫點人,殺了他們!!!”
“媽的!”
路巷提著他的後領,往他膝蓋骨那邊用儘全力一踹,摁著他的脖子把他摜進地裡,那男人扭得像一條蛆,兩腿亂蹬路巷的褲管,張牙舞爪地一拳揮開了路巷的半邊臉,火辣辣的疼痛和嘴裡的鐵鏽味激發了路巷骨子裡所有的攻擊性,他不再手下留力,一隻手拽著他的頭發把他連根拔起,用把地麵打裂的力度把他摁到地下,後枕骨撞到地麵上發出痛響,男人的喉間溢出一聲慘叫,額角的血涓涓湧出,可路巷置若罔聞,跨坐在男人身上,雙手掐住他脆弱的喉管,緩慢地收緊手指,緊緊箍住他的脖子,把他掐得喉管變形、眼珠凹起,路巷整個人眼底猩紅,雙手因為用力過猛而在戰栗,眼底透露著野獸般淩厲殘忍的凶光,他含著一嘴血,聲音裡帶著一種瀕臨爆發的暴怒:
“我們他媽的是不是警告過你,老子告訴你,我不在乎什麼法律,什麼殺不殺人,今天時溫忍要是少一根頭發絲,我他媽的把你淩遲弄死——”
“路巷!”
時溫忍低喝一聲:
“你先彆衝動。”
“……”時溫忍頓了片刻,緩緩道,“真要動手,也是我來。”
至少他不願意,讓路巷因為自己把未來都搭進去。
路巷從狂怒中被拉出來,前額全是涔涔汗水,他轉過頭,看向時溫忍,後麵的人在黑暗裡,無比篤定地搖了搖頭。
“這個。”
時溫忍把手裡的瑞士軍刀丟給路巷,努力冷靜下來思考對策:
“拿這個挾持他,他們沒有直接威脅到我們的生命,彆一時衝動把人殺了,柯苓不知道在哪裡,我們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路巷,我要帶姐姐回家,也要你乾乾淨淨地從這件事裡摘出去。”
法律是約束,更是防護,在警告他們不要以暴製暴,同時讓他們以更大地底氣去為自己還擊。
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女人尖利的怒吼在地窖裡層層回蕩開去:“在那裡!!那幾個該碎屍萬段的,全在那裡,他們騙彩禮,把他們放進井裡淹死!!”
“——彆動。”
黑暗裡,路巷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拖著淚流滿麵,手腳亂蹬的男人,把他緊緊勒到自己麵前,用刀抵著他的脖子,啐了一口血沫:
“你們敢過來,我就敢殺他。”
“你——!!”
老婦人被氣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她眉毛倒豎,一根食指直指路巷,嘴裡低聲吐出一連串的臟話,聲音發抖而尖銳:
“殺、殺人是犯法的,要被槍斃的!”
“我無所謂。”
路巷一臉風輕雲淡:
“拐賣人口也是犯法的,買賣媳婦的時候怎麼不說?對了,你們那個什麼張,過來把人家姑娘的鎖鏈解了,然後給輛車讓我們下山——放心不會偷你們的車,我們隻要把人帶走,乖乖照做,不然你的兒子會被我削成肉片。”
“你、你……!!你不得好死!!你媳婦以後生不出兒子!!”
老婦人被氣得麵部扭曲,但奈何寶貝兒子在他手裡,她不敢輕舉妄動,隻好看向背後跟過來的鄉親們,黑壓壓的人群中,擠出一個滿臉橫肉、大腹便便的男人。
“那個女的,她,她是我花錢買來的!你們不能帶她走!”
路巷眼一閉,咽了口唾沫,懶得跟傻逼廢話:“解、開。”
“你們不能……!”
“抱歉了,你的同鄉好像不是很爭氣。”
他略帶涼薄的眼神掃過被自己挾持的男人,充滿遺憾地開口:“你想先少哪一塊肉?要不我先幫你把下麵閹 | 了 | 吧,我對這件事情還挺執著的,真的。”
“等…等一下!!”
老婦人一聽,嚇得臉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在“老牛”麵前,眼淚汪汪,低聲下氣:“求你了,求求你了,啊,何媽知道你是好孩子,我們、我們到時候再湊錢給你買一個,或者跟我家老王共享一個媳婦,好不好…求你了,他不能沒有子孫後代啊!”
“老牛”頗為嫌棄地斜睨了她一眼,還沒有動作,可是後來大抵是耐不住那老婦的死纏爛打,低吼了一聲倒黴,從褲兜裡掏出鑰匙,嘴裡一邊罵死婆娘,一邊朝著時溫絮走去。
路巷一直緊盯著老牛,生怕他做出什麼過激行為,時溫忍把時溫絮半抱在懷裡,正要拿起困住她的鎖鏈,目光突然瞥向某一個方向,心漏跳一拍,眸子驟然一縮:
“路巷——!”
路巷條件性反射地轉頭,但是對方仗著人多勢眾,分散三個沒有經過特殊訓練、對達成目急切的人實在太容易了,幾個男的撲上來拽回路巷劫持的男人,另一個人攥住他的手腕,哢塔一聲反擰,隨著腕骨斷裂的脆響,刀掉在了地上,被瞬間踢出很遠,路巷心裡一涼,本能反應是抬腿狂奔去護住時溫忍,但是身後的人已經占了優勢,一左一右哢地一聲摁住他的肩膀。
老婦一看兒子被打得鼻青臉腫,心疼得不得了,滿臉猙獰得像是要活剝生吃了三人,尖聲叫道:
“快,打,打死他們!!”
“小忍!”
時溫絮驚呼一聲,就要推開時溫忍讓他快走,時溫忍什麼話都沒來得及說,先一步抓住時溫絮的手腕折在胸前,一手護住她的後腦勺摁在自己懷裡,半個身子把她蓋得嚴嚴實實,那一刻他想不出更好的對策,腦海裡什麼都不剩了,隻聽到自己拚儘全力地一聲怒吼:
“路巷,快跑!!!“
他空出一隻手硬生生地挨了幾下,頂著砸在身上的木棍努力剝開人群,用最後一點力氣在人群中掰開一條縫隙,千鈞一發之下他已經找不到路巷在哪裡了,隻得聲嘶力竭地讓他快走:
“快走、快走!!彆管我們了,這邊可以跑出去,越遠越好…”
“——快跑啊,路巷!!”
人群像波浪一樣一層層地湧上來,密密麻麻地拳頭和木棍把他的視野罩的嚴嚴實實,叫罵聲響徹耳畔,嘴裡全是血腥味,一切的感覺離他遠去,隻剩下唯一清晰的,就是痛。
痛、痛、痛。
他們去掰他,去砸他,去踢他,時溫忍憑借著自己強大的意誌,牢牢地把時溫絮護在懷裡。
太漫長了,長得像走過了一個世紀,但是等放回現實,那樣痛苦艱難的感受,又被縮成了短短的十幾秒——
“……!”
十幾秒過後,時溫忍感到落在身上的擊打和痛苦被削弱了大半,他顫抖著撩開眼皮,血模糊了大半的視線,隻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不顧一切地衝了過來。
路巷在人群湧來之前被率先製住,手腕脫臼發不了力,那兩人就要踹他的膝窩讓他跪下,一片混亂間路巷耳旁隻有時溫忍讓他快走的怒吼,像是把心肺都生生掏出來一樣,拚了命地為他開出一條逃生的路。
他越讓自己走,路巷就越要重回他身邊。
眼下拚蠻力根本是徒勞,路巷一咬牙,乾脆逆著那股力道而行,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響,他愣是用巨力把自己的一邊肩關節一並卸下來,壓製他的男人一時沒想到人可以在骨頭完好的情況下扭曲成這樣的姿勢,然後路巷咬破舌尖,任憑撕開肺腑的痛楚在他的身體裡爆裂而開,他淩空一腳飛向男人,蹬在了他的小腿脛骨上,緊接著路巷一肘撞開另一個男人,甩了甩自己那條尚且完好的手臂,幾乎是把支撐生命的所有力氣都彙在一起,拳頭裹挾著冷冽的拳風,狠狠砸向兩個人!
在掙脫束縛的那一刹那,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衝向人群,從時溫忍為他開辟的那條逃走的空隙,重新奔回到他身邊。
那完完全全是出於一種本能,沸騰之中他什麼都思考不了,什麼都看不清,隻是靠著保護時溫忍的念頭,回到了他身邊,像時溫忍護著時溫絮一樣,路巷像展翅而飛的飛鳥,儘全力展開自己的雙臂,把時溫忍,連同他懷裡的時溫絮,一起嚴嚴密密、儘己所能地護住了。
拳打腳踢沒有停止,但兩人好像都不再反抗了。
時溫忍臉上都是淤青,額角大紅大紅地布滿了一片,連視線都被糊住了,鼻腔裡、嘴裡都是額頭上留下來的血,路巷比他還慘,眼皮發青發紫,腫得睜都睜不開,一隻手臂幾乎是全廢了,連頭發絲都在滴血珠。
“對不起……”
時溫忍看不清他的臉,但是一直聽到他隱忍的呼吸,此刻內心的愧疚和心疼,壓過了一切鋪天蓋地的疼痛:
“對不起……”
“彆說了,你還有力氣道歉啊。”
路巷半抱著時溫忍,連說一句完整的話都要喘好幾口氣,但語氣依然聽起來像個沒事兒人,甚至還笑著安慰他。
怒罵聲和身上的悶響都飛速淡去了。
連世界和時間都停止走動了,此刻,時溫忍隻能聽到路巷的聲音。
“我很幸運,時溫忍。”
路巷輕聲笑了起來:
“比起以前看著你被打,而我什麼都做不了,此刻能幫你分擔這份痛苦,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