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苓見她不說話,有些著急:
“您…您有不舒服要及時說啊!現在您不需要忍耐了,自己的身體才是第一位的,千萬不要去多想了!”
“他們護著我,我沒受什麼傷。”
時溫絮終於開口,低聲笑了下:
“……抱歉,還有,謝謝你。”
柯苓趕忙把她扶到一旁坐下,然後蹲下身與她平視,從她的眼裡,沒有嫌棄、厭惡、恨不得立馬棄之於不顧的迫切,那是一種鄭重的認真,一種純粹的誠懇:
“您不需要道歉……您不需要道歉的……”
時溫絮虛弱地依靠著牆壁,憔悴一笑。
她時刻等待著柯苓放開自己,然後自己再度被摔到地上,但是下一秒,時溫絮驀地感覺支撐著自己的手臂收緊了力道,那個瘦瘦弱弱、身板纖細、在他們眼裡還完全是個孩子的小姑娘,此刻看起來如此的堅定又可靠。
“過去了,都過去了。”
柯苓伸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時溫絮的背。
她透過時溫絮,看到了或許在另一個世界,被不幸拐賣,淪落至此的自己。
無論是山村裡永不見光的地窖,還是城市裡沒有監控的小道,誰又敢說自己的下一秒就是完全幸運的?
柯苓不知道自己此刻心底的感情是什麼。
或許是一種同情、一種悲哀——
——更多的,是透過時溫絮那雙筋疲力竭的眼睛,看到了千千萬萬個不幸的她,和千千萬萬個本不需感到幸運的自己。
想到這裡,柯苓伸出手,蘸了一點時溫絮身上的泥濘,堅定地、用力地、抹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時溫絮一驚,伸手就要去製止她:
“……!會……會弄臟的!”
原本乾淨的白襯衫上,出現了一道明顯的棕褐色弧度。
時溫絮吞吞吐吐的,想去幫她擦,又怕自己的手把她的衣服弄得更臟,急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渾身都在發抖: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都說了,彆道歉。”
柯苓按住時溫絮顫抖的手腕,把它一點點摁在自己心口。
“不必感到抱歉,不必感到愧疚,沒有誰比誰更乾淨,沒有誰比誰更值得得到幫助,沒有誰比誰更有資格去邁向更好的生活。”
她彎起嘴角,眼裡像是盛了一輪月亮:
“我們本就是相同的。”
你是不幸的我,而我是幸運的你。
山巒之下的萬家燈火彙聚成無數光點,越過大山陡峭的壁壘,沿著連綿的山線迸濺出光芒,一路綿延到腳下,地平線飛濺出璀璨的星海,天空廣袤無垠,銀河貫穿蒼穹。
長煙一空,皓月千裡。
柯苓俯下身,用力地抱住了時溫絮。
少女的嗓音明朗又纖細,美好得像一首歌謠,來自那遙遠的另一世界:
“姐姐,山高水遠,歡迎回家。”
.
車子帶上嫌犯和傷員,一路顛簸向下。
時溫絮倚在窗戶邊,盯著窗外的景色一言不發。
這是她十多年裡,第一次走出這裡,時溫忍怕她冷,就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緊緊握住她的手,想要留住這樣的真實感。
但他卻沒有看她,頭抵著車背,沒有大悲大喜,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抱歉。”
“對不起。”
姐弟倆的道歉聲不約而同地響起,時溫忍轉頭看著時溫絮,挑了下嘴角,輕聲道:
“彆道歉,姐,不是你的錯。”
“沒保護好你和路巷,是我太沒用了,你彆說對不起,當時他們違背你個人的意願,我沒有及時站出來,是我們欠你一句抱歉,你不需要為任何人任何事道歉。”
時溫忍怕她還心存歉疚,手心的力道緊了緊:“真的。”
時溫絮過了半晌,才小幅度地點了點頭,轉而又看向路巷:“說起這個……”
時溫絮的目光定格在了躺在擔架上的路巷,時溫忍的目光也一起順著她看去。
“……………”
空氣裡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時溫忍臉色一白,忽然開始惶恐:不不不我不能做隱瞞關係的渣男,愛他就要公開他,但是我應該怎麼跟我姐解釋這個??她不會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把我趕出家門然後我跟路巷就流浪街頭乞討賣藝吧??
時溫絮暗中欣慰:還是他們這代小孩之間的感情純粹,剛剛這孩子拚死不走,這樣俠義勇敢的人不多了,真是感天動地的兄弟情啊!
“這孩子是你後來碰到的朋友嗎……”
“……他是我後來碰到的男朋友。”
兩個人再次異口同聲,時溫忍在那一瞬間隻想拋棄這血親之間該死的默契,他乾脆心一橫眼一閉,擺爛裝暈,順便偷看下時溫絮的臉色,確保自己不會被親姐掃地出門,和路巷上演一部私奔隻為愛的狗血絕世虐戀。
時溫絮:“…………”
她懷疑自己耳朵不太好:
“什麼朋友?”
“……男、朋、友,對象,談戀愛的,以後要結婚的那種……彆說了!!”
時溫忍把整張臉埋進自己的臂彎裡,整個人都是崩潰的,這些話是他一字一句從牙關裡擠出來的,耳朵紅得快冒氣了:
“姐我不知道你接不接受反正如果你不接受的話我就把房產證改成你的名然後和路巷滾出去喝西北風在街上唱雙簧反正我不可能跟他分開的!!”
一旁忙著處理傷口的護士小姐姐一臉震驚地轉過頭:“……”
第一次聽自己弟弟說這麼多話還是這麼多看起來不太正常的話的時溫絮:“………”
昏死過去的路巷:“……呼嚕呼嚕呼嚕……”
時溫忍恨不得一棒子錘他腦門上:
“媽的,彆睡了,起來見家長!!”
路巷很不給麵子:“呼嚕呼嚕呼嚕……”
時溫忍:“……”
時溫絮消化了良久,才出聲問道:
“……你們,相親認識的?”
現在相親市場那麼多元了?
時溫忍無奈,扶額不願再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