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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呢,我跟他就是這麼個回事。”
時溫忍一五一十地把她們相識相知的始末跟時溫絮複述了一遍。
時溫絮聽完這帶有傳奇色彩、跌宕起伏、牛頓聽了要從棺材板裡跳出來的儘望街狗血愛情故事,第一次做出了如此明顯誇張的驚訝表情:
“你的意思是……你的幻想變成了真人,這合理嗎?”
“不合理。”
時溫忍語氣幽幽:
“但他就是存在。”
“不過有一點,我一直挺奇怪的。”
他靠著救護車的門板,目光瞥向昏睡的路巷:
“雖然說我的十八歲之前他完全是個幻影,但是有一次……就是時力來學校堵我,他陪我去做筆錄那次,那一次那個吻,是真的。”
“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偏偏就那一次是?”
“……不知道。”
時溫絮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未來弟媳,組織了一下措辭,感歎道:
“你這個經曆本身就挺不可置信的。”
“確實很難讓人相信。”
時溫忍垂下眼,看著雙眼緊閉的路巷,嘴角挑起笑:
“——但是奇跡發生了。”
時溫絮還在這超自然現象中沒有回過神來,心中的震撼經久不散,她脫節社會多年,從未見過兩個同性的人也可以相愛,但是她看著時溫忍的眼神,那是眼中她從未見過的溫柔,時溫絮心中感慨萬千,無數話語盤旋在心中,最終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她看著路巷,輕輕點了點頭,算是表達了自己的支持:
“你幸福,姐姐就開心。”
時溫忍看她沒什麼激烈的抗拒反應,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伸手把時溫絮摟過來,笑著說:
“姐,你和他都在,我才能感覺到生活是生活,而不是行屍走肉的日複一日。”
時溫絮彎起眉眼:“我也是這樣的,小忍。”
姐弟倆一同抬頭看向車窗外,救護車一路顛簸,黎明已至,太陽從地平線那頭緩緩升起,湛藍色的夜裡湧進了日光,溫暖的金色環山而現,周圍低矮的房鎮向後飛速遠去,時溫絮向前看去,麵前逐漸出現了高樓和車流,太陽耀眼的光針,從高樓大廈的縫隙穿刺而出。
時溫忍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眉眼溫柔地看著眼前越來越明亮的光,眼底熠熠生輝:
“——姐,你看,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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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個小時,他們抵達了鵬程市的中心醫院,三人分彆被帶去做了全身檢查和治療,所幸路巷和時溫忍都沒傷到要害,而時溫絮,除了被迫生產所帶來的巨大身體創傷以外,還帶有心理上的創傷後應激障礙,並且右腿被打斷了許多年,幾乎不可能恢複到原來的地步。
時溫忍心中一滯,止不住地心疼,他完好的那隻手握著時溫絮,用力地收緊了力道,有些急切地詢問:
“那她還能站起來嗎?”
醫生端詳著時溫絮的片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思索道:
“認真做康複訓練,加上後續治療,應該是可以的,但是肯定不如彆人那麼靈活自如就是了,而且等馬上天冷下來,可能還會有關節痛等不同程度的後遺症。”
“……”
時溫忍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低下頭,有些苦澀地一笑,轉頭看向旁邊的時溫絮:
“我和路巷一定會儘最大的努力。”
他平複了下情緒,淡聲道:
“我現在去幫你開藥,然後你先住院,在醫院裡觀察幾天,等會兒我要開一些證明,去警察局做筆錄,為後續打官司把那群人送進去做準備,等一切結束了——”
他抿唇一笑:
“姐姐,我和路巷就帶你回家。”
時溫絮沒有說話。
她疲倦地靠在椅子上,右腿癱軟無力,時溫絮抬起頭看向時溫忍,原本被她圈在懷裡哄的人飛速長大,已經成為了一米八的青年,比她高了整整一個頭,有條不絮地安排好所有的事情。
時溫忍背脊筆挺,好像在彰顯著,他已經從那個黏著姐姐的小孩,成為了這個家裡頂天立地、獨當一麵的頂梁柱。
她側過眸,溫和的目光落在時溫忍高挑的背影上,沉默著看了很久,最後才欣慰地笑道:
“小忍,你長大了。”
時溫忍衝她笑了一下,轉身推開門,和等在外麵的幾位警察一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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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那個村莊的人幾乎被全部帶走,被封塵許久的地窖終於重見天日,裡麵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女孩被接連救出來,而之前一直在儘望街拐賣婦女的人販團夥有了些許眉目,地方政府成立專案組進行深入調查,爭取一網打儘,那些村中被逮捕的人,分彆以強 | 奸、拘禁、惡意傷害、襲警等等罪名被判處了不同期限的刑期。
那群人被判刑的那天,黎以江特地來法院門口恭喜時溫忍,他拎著大包小包的水果,說要托給時溫絮,時溫忍笑著接過,抬起眼,看到黎以冬的鬢角依然蒼白,但眼中有了一絲亮光:
“多虧了你們引出這條線,冬冬她們,或許有希望了。”
他垂下頭,肩膀微微發抖,哽咽道:
“……她一定會和時小姐一樣,平安地回家。”
時溫忍沉吟一會兒,伸出手,重重地在黎以江的肩膀上拍了兩下,眉眼溫柔:
“她和我同桌都一定會的。”
黎以江抬起臉,他早生白發,滿臉滄桑,聲音沉重而顫抖:
“千千萬萬個她們,都一定會回家的。”
“嗯。”
時溫忍聲音平淡,但是目光很堅定:
“一定。”
他轉過頭,看著顏色大氣深沉的法院,藍天中飄揚的紅旗,像是湧動奔騰的紅色波浪,氣宇軒昂的建築門口,無數身穿黑袍麵目嚴肅的法官魚貫而下,而樓宇正中央,法徽上的大紅端正凜然,天平明媚耀眼,對著全世界宣告著公平正義的至高無上。
時溫忍目視前方,心中微微一動。
黎以江轉過頭:“怎麼了?”
“沒什麼。”時溫忍仰望著法徽,“我隻是,突然改變了我的想法。”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逾越法律這條紅線的,對吧?”時溫忍依然盯著門口中央的徽章,陽光照下,金屬折射出滾燙的光芒,“所以,即使再有錢,也有無權去改變的東西吧?”
“嗯。”黎以江知道他在指什麼,目光深沉,“法律的天平不會被公正之外的事物所左右。”
“那我就放心了。”時溫忍笑起來,“我以前一直覺得,既然張聊和時力都離我遠去了,那這段過去就彆再提了,我最擅長的就是忍,隻要他們不找上門,那忍忍就忍忍吧,我就隻當做了一場夢,繼續過自己現在的生活,隻要長大了,我會有新的生活,這樣就可以逃離那裡,逃開那段過去。”
“可是看到時溫絮的時候,我不這麼想了。她吃了那麼多苦,荒廢了最好的十幾年,路巷為了幫我救她全身斷了好幾根骨頭,他們兩個都是我最重要的人,為此受了這麼多傷,我憑什麼要他們過了就算過了?”
黎以江點頭表示理解,像時溫忍這樣情感細膩又重情重義的人,應該會把親近的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時溫忍收回視線,轉頭和黎以江對視,他的眼中逐漸有光,像是黑夜中燃起炬火:
“總歸要去麵對的,這些事情,光是我想去逃避,是沒法逃開的。”
黎以江微微皺眉:“你要和張聊硬碰硬?我是沒什麼意見,雖然現在已經結案,也不能隨意調動警力,但是有證據可以隨時呈交警方,可他畢竟有錢有人脈,就算要去扳倒他也要保證自己的人生安全,你——”
“我知道啊。”時溫忍雙手背在身後,微笑道,“我現在也有錢有人脈。”